殷桐安静想了一会儿,那个神秘人多半就是沈亭云,但是他实在有些想不破沈亭云若是还活着,是如何瞒过谢修泽的耳目偷偷上北陵山上来的,还是,他根本就如他自己所说,真的已经是一缕幽魂?
薛晴缓缓起身道:“天亮了,我去准备早饭。”
殷桐不忍道:“师父对于饮食完全不在意的。”薛晴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说是知道,他却仍是披好了衣物往外走,“反正我能为他做的也就这么一点事了,又何必非要让他知道。”
殷桐喊住他:“师兄。”薛晴回头,一双有些疲惫的清亮眼睛看着他,让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污秽言语,酝酿了一下才道:“你实在难受的话,到毒发那时,我帮你去求求师父无论如何总有师徒的情分在,师父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薛晴笑了笑:“谢谢你,不过,”他笑得竟没有多少哀伤之意,反而有些释然,“不用了。”
殷桐当时没有看懂他的笑容,后来才知道那种释然代表的是告别。薛晴还是照前几日准备好了早饭,之后远远地望着谢修泽在白石坪旁指点殷桐练剑。他看得有些发呆,许久之后,跪下来朝谢修泽的背影拜了三拜,离开了。
北陵山上一向灰白色的天空似乎忽然变得更加阴暗,一片细小的雪花落在殷桐的剑上,他顿了一顿,下一招没能连下去,有些心虚地看了谢修泽一眼。然而谢修泽却似刚好也在神游物外,静静望着那片雪花,没有斥责他,甚至什么也没说。
到晌午时分,雪已下得越来越密,一如殷桐带回薛晴的那一天。谢修泽难得不那么严厉,道:“先用饭吧,免得老骆在门口冒雪看着。”
殷桐“啊”了一声,心想师父什么时候还关心起老骆了,何况人家老骆现在都不做饭,哪还用在门口看你回不回来吃。不过能早些收工他还是开心的,只是一勺子菜下去,竟然又回到了老骆那不咸不淡乏善可陈的味道。
谢修泽神色不变地吃了半碗饭,停了筷,道:“下雪了路不好走罢。”
殷桐不解,含糊道:“大概不好走。”
谢修泽点了点头,道:“那算了。”放下碗筷不再吃了。
殷桐本也对口味并不挑剔,唏哩呼噜地塞饱了自己,坐到厨房去把身上雪化成的水烤干。窗外雪片交织,掩盖了庄中错综的路途,他一眼望出去,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殷桐嘴唇不自禁地抖了抖,忽然明白了谢修泽那句突如其来的“下雪路不好走。”
他尝出了今天的饭菜并非薛晴所备,因此找了一个最容易接受的理由,就是因为下雪路不好走,所以薛晴没有特地来厨房,也没有在门口冒着雪看他们何时回来吃饭。
他其实都知道,却偏偏不知道怎么说。
殷桐火也不烤了,慌忙站起身来,冒着迷人眼的大雪狂奔而出,回到自己的居室。卧室内安安静静,他打的地铺已经被人卷好收起,床铺上干净整洁,却什么都没有了。
雪越下越大,薛晴的头发和睫毛都已经遍是冰雪,雪刚因为皮肤的温度融化便迅速凝结成冰。他在北陵碑前看了那把只剩一个柄的剑许久,终于开始伸出手,运气,用力将它一点点拔了出来。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仔仔细细看过这把剑,甚至没有试过它的剑锋。他握着那个曾经让自己极度羞耻的剑柄,透过雪帘去看雪亮的剑身,才发现靠近剑柄的部分刻有一行小字,快雪时晴。
薛晴呼了一口白气,眼中温热,脸颊冰冷,却仍是忍不住笑了笑。他曾经同谢修泽聊过那个大名鼎鼎的“快雪时晴帖”,跟他解释说那是快雪过后天气放晴的意思,雪霁天晴,会令人心胸舒畅。他原以为谢修泽没有听进去,或者早就忘了,没有想过他还记得。
他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脸颊贴住了剑锋,有些呓语一般地道:“那就够了。”
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隆”,薛晴睁开眼睛,往茫茫的山上看去。
殷桐站在卧室门口发愣,背后却忽然传来谢修泽的声音:“你听到什么没有。”
殷桐“啊”了一声,听到了,但是他并没有从小在北陵山上生活,对这种声音没有警觉性,不懂这代表着什么。谢修泽低声道:“雪崩。”殷桐尚未应声,他已经转过身去,转瞬已在数丈之外。
这几日来连续的大雪终于使山顶的积雪超过了承受力,大量的积雪从山顶崩腾而下。薛晴仰头望向那条飞奔而来的银色巨龙,心中有一瞬间的迷惘,生死顷刻的时候,他却还有余裕去想,北陵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雪崩过了。北陵山庄地势很高,不受雪崩影响,他还小的时候曾经听到过这种声音,问师父这是什么,师父只说,不要出去看。
然而他频频望向外边,谢修泽可能是怕他出去找死,抱着他,身法快而轻,如同随风而飞一般踏上了山庄最高的塔顶,让他看远处滚滚而落的雪尘。飞奔而下的大雪在转瞬之间就将一切掩埋,声音也消失了,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一点痕迹都没有。
薛晴想,这也挺好的。带着心爱的剑,被埋在最依恋的地方,从此他就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