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梦

    最初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

    视线所及之处都被绿色所覆盖。长满苔藓和蕨类植物的木墙，从屋顶的缝隙向下探出了头的几枚常春藤的叶片，以及斑驳摇曳、透过窗扇投影到床前的枝叶树影。

    就连房内的被褥和陈设，都保持着一种微妙地和谐的翠绿色调。

    然而，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丝毫也不觉得奇怪。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恐怕自然地就会与充满生机、使人心情平静的绿色合而为一吧。

    这是一位同样穿着绿色衣物的少女。

    样式简单的亚麻长裙，外面罩着浅绿色的工作围裙，头上也戴着同色系的方格围巾。这种颇具特色的打扮，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明白了。

    戴好手套后正转身去提一旁的篮子的少女是，居住在林中小屋里的草药学徒。

    每年草木繁茂的春夏季节，在临近的城中当学徒的她都会在老师指点下来到这间小屋，度过一段远离城市生活的野外时光。对于学习草药的年轻人而言，熟悉和了解自然界中的药草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况且，野外实习也能让她采集到很多药剂铺日常生产所需要的草药。

    提上装满了必要工具和书的篮子，少女走出屋门，轻车熟路地绕进了满眼一片葱茏翠色的林间小道。

    上游地区前几天刚刚下过暴雨，从昨天开始河流的水量就处在一个极其少见的高位，并且还在不断上涨。在河流浅滩上生长着数丛茂密的止血草，如果顺利的话少女希望能在被水淹没前将它们采摘下来。

    顺着这几年来早已熟悉的小路绕过巨石，然后——

    “嗯？”

    河滩上出现了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昨天绝对没有这样的东西。大概是夜间随着暴涨的河水流下的，一团像是腐烂的动物尸体般的肉块。因为河滩处有着位置较浅的沙洲，大约是卡在了砂石上无法继续顺水漂流。从肉块上渗出的腐败液体却几乎不受阻挡，在水中划出无数道或深或浅的诡异色带。

    不，这不止是普通的动物。

    只要看到那个颜色就立即可以明白，这是魔兽的尸体。

    魔兽死亡后，随着肉体的腐坏，体内高浓度的自然元素也会自由逸散而出。根据这只魔兽元素组成成分的不同，腐败液体会呈现不同的颜色。此外，元素的浓度越高，相对地其体液就会越黏稠。

    所以仅凭河水中的液体也可以判断，眼前这只魔兽的强大程度绝对非比寻常。

    即使是少女也几乎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魔兽。像这种程度的魔兽体液被大量暴露在外的话，理论上会在瞬间破坏周围的元素平衡，对附近的自然环境造成极大的影响。况且，此刻它的体液还在顺水流下，不断漫向下游的方向。

    所以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行动了起来。

    少女的体力不差。砍伐树木也是药草采集工作的必要部分，况且想要在这样的森林中长期生活就必须具备充分的自保能力。她将提篮放在水边，只拿了必要的工具，毫无犹豫地踩进河水中。魔兽的腐败体液通常具有很强的侵蚀性，因此手套、衣物与鞋袜都是必要的防护。

    但是在迈出几步后，她再一次发现了不对。

    那个看不出具体形状的肉团上，某一部分竟然被看似手工织物的材料覆盖着如果只看材质的话，那毫无疑问是属于人类的衣物。

    是被魔兽捕杀的人类吗？少女加快脚步，跨过河流来到了肉块的身旁。

    而那情景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

    少女呆然地站在原地。

    眼前的场景确实太过惊人。

    肉块的正体并不是她原本以为的“魔兽”，而是人类。

    一头褐发，头部侧着浸在水中，总体来看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性人形。身上穿着的衣物已经破旧腐坏，仅仅能够辨认出一些织物的形状。

    死白色的四肢都被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布满了被利器切割的诡异创口，两条大腿的根部甚至有着一圈将腿骨完全暴露在外的撕裂伤。伤口边缘被水泡得发白，但从那些伤口的深处，仍然源源不断地朝外渗出充满自然元素的腐绿色粘稠液体。皮肤的表层向外鼓胀而变得透明，底下纠缠在一起的暗褐色血管已经清晰可见。

    这个姿态看起来是人类，可是？

    就在少女因为意料之外的场景而受到冲击的时候，眼前肉块似的人类躯体突然动了一下。

    她的胆量不小，但是这过于诡异的场景还是让她心头巨震，才要伸出的手也立即触电般地缩了回去。

    是错觉吗？

    虽然昨天离开时还不在这里，但一眼望去，腐败液体已经蔓延到了很远的下游。而且这一带并没有人居住，恐怕漂流了相当长的距离才来到这里吧。这种情况下，这个人还活着的可能性无疑非常低。

    但正好，她不是一个愿意舍弃“万一”的人。

    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少女大着胆子，将手持的树枝伸向肉块的“肩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