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发现城邦献祭时越来越脱离主题。倒不是说祭品变敷衍,缺斤少两可是会遭天谴的。国王仍下令宰杀畜群中最强壮的公牛,信徒们依旧围着毛皮鲜亮的黑羊跳舞。只不过他们总会提到另一个凡人的名讳:医药之女。
“感谢您派来医药的女儿,健康之神。”
“多亏了您的神使,瘟疫和疾病远离了这片土地。”
“她在圣医院把垂死的人救活,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庇护所。”
可他才没有下什么口谕,是哪来的冒牌代理人妄自争抢他的荣光?
神从恒永茂绿的茵地上起身,未着寸缕的躯体绷紧又舒展,橄榄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亮光。人们因窥见他的健美而将他作为健康本源崇拜,他便心安理得地享受世俗的供奉。即使他既没有其他神肆意降下瘟疫的坏毛病,也无痊愈疾病的好本事。作为天父同地母繁育的唯一孩子,他生来不凡,却长成最游手好闲的一个。天真,懒散,好奇心浓重,满脑子浪漫想法而且管不住下面那玩意儿。燕子刚飞回大陆时他可能手捧花束追求春之女神,一旬未过他就去山泉边给水仙唱歌去了。这会他托腮听精灵弹竖琴,但可能装作欣赏的同时在暗中龇牙咧嘴——为让猎手把他拥进怀里疗伤,他特意化身牡鹿闯进她的射程里。神的女儿们知晓他的德行,也不计较他的求爱,掩嘴或大笑着把手伸出去由他亲吻,毕竟神子的确是情种,处于热恋时唇角抹蜜,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但对神一无所知的人类女子们就没那么好运了。她们被他如暴风雨般席卷而来的爱语震慑,不自觉被裹挟着共舞,但很快他便大步离去,留她们独自一人轻飘飘落地,沉溺在雨后的潮湿幻梦里。
他稍施法术,乔装成个青年武士。他身穿短斗篷,手拿长杖,脚踏凉鞋,在主城郊外漫步。逮见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路人,神就走上前去:
“请问圣医院怎么走?”
“你不知道?圣医院在卫城山上。我是那的助手,正好要去一趟,你和我一起来吧。”
神跟着他后面,看到他提个大草篮,里面堆满桃子,蜜饯和饴糖。
“这个是痊愈了的患者委托我带给医药之女的。”
“看上去是小女孩才吃的东西。”
“你果然是外乡人。别看她年纪小又漂亮,可不要轻视她。这几年,别说上千人,至少几百来人的命是她从灾厄嘴里拉回来的。”
神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已走到山脚下。遥遥看去,有几家商铺,山腰有两个剧场,山顶上屹立着一大一小两座神庙,所谓的医院并不见踪影。
“我的朋友,这哪有什么医院?”
“耐心些。跟着我走就是了。”
助手带他七万八绕,拾级而上,来到建立在巨石上的建筑群前。说建筑群其实有些寒碜,共只有一座朴素的高塔,一尊小小的圣殿,加上柱廊,圣泉和纪念碑这些。
“不是我说,这比起我家乡的医院来说也太小了。怎么放得下病人和伤员?”
“您没搞清楚状况就要来?我们这只收别的医生无能为力的病人。不是疑难杂症的小伤小痛,或者只是来参观,自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神见他面有愠色,忙说到:“恕我唐突。别看我现在和你有说有笑,我时不时头痛,犯病的时候可厉害哩。要没有人拦住,痛的时候我可以从这卫城顶上打滚,一直滚到山底下去。”
助手神色微霁,手往柱廊中的小门一指:“把鞋脱了,装饰和武器放门口,旁边小盒里有布条,把眼睛遮住,再光脚走进去,顺着长廊一直走到大厅,找床躺下,稍等片刻就可以见到她了。”
神应了声往前走,推开门,助手凉凉的声音突然从门缝里挤进来:
“提醒您一句,可别突然在走廊上打滚,把我们的蛇给压死了。”
“等等蛇?”
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合上了。
长廊很黑,深处弥漫着雾气,每隔两三米有熏香的星火忽明忽暗。这偶尔的亮光下,他看到蛇——不止一条两条,而是好几十只,或栖在角落里,或从地面上滑过。他按助手说的话照做,赤足走向深处。他是可以夜视的,透过布条目视这种小伎俩也不成问题。但此刻他紧闭着眼,一步步向前蹭。一个冰凉的柱状物撞到他的拇指,然后鳞片贴上脚背,缓慢地从脚面上爬过。他咽了口唾沫。即使是神也是有害怕的东西。
前方突然宽敞明亮了。他睁眼,小布条本身不用法术也能模模糊糊视物。他找了张床躺下。耳畔突然咝咝作响。细小湿滑的蛇信子贴在了他耳朵上。他惊得跳起。
“不用惊慌。”少女温凉的嗓音对蛇和他都起了镇静作用。蛇乖顺地爬走了,他也勉强把着床架定住,转向声音的方向。
他至高的父亲在上,他觉得自己的心被爱神之子狠狠射了一箭。
少女是戴着面纱的。但这点小障碍并不能挡住神的眼睛。她如吉普岛上产的最好的雪花石膏般洁白,纯钻石色的头发打着小卷搭在瘦削的肩上。她的面容是纤细脆弱的,如初降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