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落下的第一个小时,巫师依然活着。
已经没人能把奈哲尔从这片肉海中分离出来了,他全然陷入肉块之中,像一座废弃百年的城池,被无数青苔与藤蔓吞没。从外头看,旁观者无法知晓他在承受着什么,唯有其间令人不安的水声,以及奈哲尔喉头发出的咯咯声,暗示了某种不幸的真相。
奈哲尔想要去死。
细小的血肉探针插入肠道与喉管,在他体内摸索,像一群细小而狂乱的蛇。他的尾椎骨处亮起一抹血色,不祥的花纹逐渐覆上苍白的皮肤,菌丝般扩散蔓延。那些触手只轻轻卷曲,剧痛便顺着脊椎直冲脑门,宛如抽筋剥骨。
正在发生的事,事实上比那更严重。
当世最强大的女巫曾这样评价奈哲尔:聪明有余,毫无天赋;若无奇迹发生,此生都只是个玩戏法的小丑。于是奈哲尔发掘邪神残骸,掠夺神之血脉,自己创造了奇迹。作为一介凡人,他哪里来的力量禁锢邪神?答案是邪神本身。奈哲尔将一部分邪神嵌入自己体内,以此获得了无尽的“天赋”。
只是,要是你掏出自己的心,换上一台永动的机械引擎,当引擎被拿走的时候,你的血液要如何流动呢?
奈哲尔的小腹正在发光,近乎透明,触手终于摸索到了法阵的节点。它们欣喜若狂,横冲直撞,而被法师窃取并禁锢的邪神残躯与之里应外合,冲向真正主人的怀抱。奈哲尔浑身是汗,视野骤然一片漆黑,他开始喘气、咳嗽,被喉咙中涌出的鲜血呛到。疼,太痛苦了,所有感官逐一熄灭,只剩下体腔内的剧痛。他从未给自己留下什么后路,邪神的力量在这些年的一次次加固中与他完美地融合,若要抽取出来,奈哲尔的肉体与灵魂都将分崩离析。
触手停了下来。
它们迟疑地戳了戳人类的肺叶,似乎在困惑这器官为何不再张合——人类相当多脆弱,心脏必须跳动,呼吸必须持续,躯体才能继续运作。肉蔓离开了奈哲尔的口腔,但呼吸没有重启,一旦失去支撑,人类的头颅便垂落下来,鲜血从口鼻乃至眼角滴落。
地下宫殿的肉海不再翻涌,这巨物停滞片刻,像在犹豫,或者思考。片刻后祂重新开始动弹,无数腕足原路返回,另一些细小的触须在人类体内穿针引线,企图缝合。祂笨手笨脚地活动,像个修补巴掌大布娃娃的巨汉。没过多久祂便失去了耐心,转而尝试起更加非人的方法。
奈哲尔的精神先于他的身躯醒来。
他不再感到疼痛,躯体与灵魂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纱。他依然听不见,看不到,只隐约感到地面颠簸。他坐在马车上吗?但马车不会有这样柔软的触感,像软垫,像云层,像没有骨头的肉块。
尖锐的恐惧一闪而逝,宛如一个记不得内容的噩梦,只留下些许心悸。奈哲尔迷迷糊糊地感到被摇晃,感到被拥抱,关于摇篮和母亲的遥远回忆温柔地缠绕着他。然而有什么东西不对劲,被触碰的方式、体内与体外纠缠着的悦乐,未免过于成人化了。
奈哲尔猛然睁眼,在他分开的双腿间,触手抽插不断。
饶是处变不惊如奈哲尔,也整整愣了几秒钟。这几秒钟里触手兴高采烈地攀上他的脖子,抬起他的下巴往嘴里卷,给了他一个湿哒哒的吻。没错,那种翻弄舌头席卷口腔的方式只能表述为一个湿吻,就像触手在他穴口进出的方式只能称之为性行为,或者强奸,或者睡奸。奈哲尔一时间瞠目结舌,哑口无言,下一刻他反应过来,怒火瞬间爆炸:我要剥掉那群蠢货的皮!!
新生的邪神什么都不懂,奈哲尔教过他如何进食与杀戮,没教过他干这桩事。能教会祂的只可能是那些炮灰,被时常抽身乏术的亲王殿下调来看守怪物、投喂食物的鹰犬。奈哲尔没多少能调用的棋子,保密第一,人品和智商都无关紧要。于是,显然,其中有人做出了致命的蠢事,他们在邪神面前操过祭品。
曾有人叫祂杀戮之神,也有信徒叫祂创造之神,事实上邪神两者皆非,祂是最纯粹的生与死。祂杀死的生灵数以千万计,而祂孽生的子嗣遍布人间,邪神既带来死亡也司掌生育,祂能从两者当中获取能量。奈哲尔谨慎地控制着邪神恢复的进度,只借助死亡蓄力,而那群蠢货将祂带入了“生”的领域。这就是为什么祂复苏的进度超过了预期,这就为什么奈哲尔完美的障眼法出了问题,就这么提前暴露在整个王国眼中!
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还毁于这样愚蠢的原因,奈哲尔气得吐血,喉管里的内脏碎片让他险些没喘上气。触手善解人意地往更深处钻,嘎吱嘎吱咀嚼起碎块。这提醒了奈哲尔祂的存在,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他咬紧牙关,牙齿狠狠往触手里陷,恨不得将这蠢物咬断。你这无某的蠢货,不听话的废物,遵循本能的畜生!他在心中怒吼,出口却只是一串“呜呜”声。触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觉得很好玩似的。
奈哲尔脑袋里的理智之线终于烧断了,他在肉海之中疯狂挣扎,以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一名蔑视武力的巫师的细胳膊细腿痛揍铺天盖地的肉海。邪神捏着他的手脚,像抓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过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