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在路上买东西,应该是她老公吧,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怀孕了。”任仿的眼眶迅速红了起来,“还好,她怀孕了。”
于欣程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了眼前的汤,她轻轻地朝汤吹着气,想要把里面的葱花吹开,但是葱花总是执着地游荡开来,于欣程无从下口。
你真善良。
“她看上去,过得非常幸福。”任仿接着说,“就在那一刻,我终于感觉到了所谓的深刻的孤独。”
于欣程知道他难受,但她想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多难受,她没有任何同感,也不会表示同情,她只是觉得有点开心,她觉得这个世界对她终于公平了一点。
到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个绝情的人。她没爱过父母,没爱过初恋,爱没爱过任仿她也说不上来,她只知道他也有一样的感受了,她终于不是孤身一人了。
“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但我觉得说出来会好一些。”
是吗?你说出来就不难受了吗?就觉得这个世界善良友好了吗?
但于欣程什么都没说,只是妩媚地笑了笑。
任仿跟于欣程说的这件事可以说成为了他生活的转折点,也许任仿神经太大条没察觉出来,但是于欣程感受到了——他依然喝酒弹琴打哈哈,但是他心里是快乐而满足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之前不是说小芹是来替班的吗?怎么呆了这么久?我还有点想那个小男孩。”没有了以前那个任仿,于欣程也没法说以前的话,只能瞎扯一些无关的事。
任仿手里拿着酒,背靠着吧台:“小芹多好,干活勤快,要是真在我这打工就好了,不知道省多少心。”
“想得美,全天下的好事都被你想去了。”
任仿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你告诉我,除了这个,我还想了什么好事?”
“我怎么知道?”于欣程脱口而出。
任仿转过身,坐上吧台前的转椅:“那你怎么知道我想了全天下的好事?”
“我······”于欣程竟一时语塞,“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其实我没想全天下的好事,就想了一件。”
“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于欣程直直地盯着前方,就是不去看他。她能感觉到,任仿对自己认真了,即使经历过半真半假的阶段,但是任仿仍然决定勇敢地跨出那一步,于欣程想,这大概是他的前女友怀孕了给他的勇气,但是她自己呢?不过依旧身处黑暗罢了。
“于欣程,”任仿抓住她一只手,强迫她看着自己,“你看看我,我没读过书,没什么钱,可能真的配不上你,但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要和一个人共度一生。”
一生,一生有多长呢?于欣程答不出来,她只知道这也许是她父母那样的一生,互相伤害,伤害孩子,这样的一生真的有必要吗?
任仿,我也想过我的一生,但是我做不到。这一生,太漫长了,太难了。
但于欣程总是不会直白地告诉任仿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她心乱如麻的时候就开始回忆过去,似乎她的过去就能预言她的未来。
“我长这么大,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离开了我出生的地方。”于欣程永远不会说“我家”两个字,那对她来说像是个诅咒,“我离开的那一天,所有人都一脸不舍,要我记得回去,我也点着头答应,但我没有回去,也永远不会回去,他们心心念念或者假装心心念念的那个归期,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就像他们在电话里问着“你今年回不回来过年”时,于欣程总会答“看情况”,但是她从没看过情况,没有情况可看的。
任仿想要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就像他心里那个疙瘩,虽然花了很长时间,但现在也好得不得了,但任仿说不出口,他只能尽可能给她缝上伤口,而他遇见于欣程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已经碎了。
“我上大学的时候成绩特别好,”于欣程轻轻摆头甩了一下头发,“那个时候我想,我一定要努力啊,努力地离开那个小地方,过上更好的生活,去看一看这个美丽的世界,我要让我的孩子过上我没有的生活,让我的孩子不必像我一样饱受自我的折磨,让他们拥有更多的选择,可是······日子越过我越觉得我做不到,我学不会怎么去爱我的孩子,所以,不如别糟蹋他们了吧。”
“你知道么,我妈总跟我说不知道怎么就嫁给了我爸,总说我爸这个人奇怪。每次她跟我说的时候我都不反驳,可我知道,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管看起来有多么不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于欣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胡乱说了一通,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那你看我呢?我是什么样的人?”任仿现在已经不大愿意听她这么说话,虽然知道她心里藏得深,也需要倾诉,但他不想于欣程一直停留在那些悲伤的过去,只能有意跳开话题,松弛一下她的神经。
于欣程这么聪明的人,任仿要做什么自然猜得到,便顺水推舟结束了这个话题:“你是人吗?你是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