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沉,他低下头,小腿被胖嘟嘟的儿子抱住了。
阿鸿紧紧抱着他的腿站直,仰脸看他,圆脸杏眼,睫毛卷翘,没有笑,但眼睛里却像溢满笑意,惹人怜爱,像极了小十七小的时候。
李旦有些头疼,皇太孙太娇弱了,以后怎么在他的兄弟姐妹们面前树立皇位继承人的权威?
随即他又反驳自己,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相术师说过,阿鸿男生女相,以后必定成就不凡。而且他还小,小时候生得可爱,不代表他长大了就一定瘦弱不堪。况且他是皇太孙,只需要保持健康就够了,不用太强壮。
等他再长大一点,可以早点教他骑射,锻炼体魄。
他心里默默盘算着,甚至连送给阿鸿的马都挑好了,俯身抱起阿鸿。
阿鸿抓着他的圆领袍领子,嘟着嘴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是阿娘教他的,看到阿耶回来,就亲阿耶一下。
李旦面无表情,神情平静,把阿鸿抱回内室,放下他,让他接着和宫婢们玩耍,心里却软乎乎的,像踩在云端上,踏不到实处。
半夏卷起火炉床的帘幕,裴英娘倚着隐囊打瞌睡,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起眼帘,作势要起来,和往常一样,轻声问,“阿兄回来了,累不累?”
李旦按住她,盘腿坐到她身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不舒服?”
裴英娘摇摇头,伸了个懒腰,“七兄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你好歹过去看一眼,现在正是时局紧张的时候,别让二张抓到把柄。对了,韦氏怎么说也跟了七兄几年,七兄肯定很难过,你说话软和些。”
她说一句,李旦嗯一声,“你接着睡,我这就去英王府。”
等裴英娘睡下,他起身出了内室,走到外边玉阶下,叫来忍冬细问,“娘子怎么脸色不好?”
忍冬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回殿下,娘子今天胃口比昨天好……听说英王府的噩耗后,才这样的。”
冯德牵来一匹全身墨黑的神驹,李旦没有接着问,翻身上马,廊外的护卫们立刻分成两条队伍,把他围在当中,簇拥着他驰入风雪之中。
※
英王府气氛沉重。
护卫们不知道内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大王的姬妾好像死了一个,小郎君也命在旦夕,心里七上八下的,如果小郎君熬不过去,内院的家奴逃不了一死,接下来遭殃的必定是他们这些负责守卫的奴仆。
长史临时加派人手,内院里三层外三层,处处都有人把守。
护卫们急于戴罪立功,一个个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管是谁,都不许踏入王府一步。
韦家人想进府探望孺人,他们坚决不放行。
尔后紫微宫的人也上门递帖子,要求护卫们让开。
护卫们对望一眼,握紧手中缨枪,一动不动。
韦家人和紫微宫的内侍气得跳脚。
这时,远处响起如雷的马蹄声,十几骑身影穿过越来越模糊的雪幕,停在英王府门前。
护卫认出马上的男子正是皇太子李旦,连忙让开道路。
李旦扫一眼鬼鬼祟祟的韦家人,不等马停稳,利落下马,甩开鞭绳,长靴踏过积雪,径直往内院走。
长史迎了出来,领着他去见李显。
一行人走得飞快,远远看到一个满脸泪痕的小娘子正拼命拍门,庭院里跪着七八个使女、仆妇,其他人站在廊檐底下,哭声一阵一阵的,人人一脸如丧考妣,恐惧不安。李旦煞住脚步,负手而立,淡淡道,“先把郭氏带来见孤。”
王府的奴仆面面相觑,没敢多嘴问,飞跑去传话。
郭氏很快赶到回廊里,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李旦示意所有人回避,长史忙不迭带着仆从后退。
郭氏心一横,战战兢兢道:“殿下,毒不是妾下的!妾绝无害人之心!”
李旦轻笑一声,“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清楚。”
北风呼啸,长廊周围没有大树屏风遮挡,冷得刺骨,郭氏浑身瑟瑟,“毒物是裹娘院子里的仆妇帮她买的,那仆妇是新罗婢,擅长用药草调制毒物。今早裹娘让膳房的人熬了一锅饧粥,送给小郎君吃,谁知韦氏刚好饿了,吃了一大半,毒发身亡,小郎君吃得少,勉强保住性命,不过直长说小郎君年纪太小,受不住毒物的毒性,身子骨算是彻底坏了。”
李旦静静听她说完,“你早就知道了?”
郭氏心跳如鼓,头皮发麻,寒冬腊月天,却吓得汗出如浆。她当然知情,王府内院的事瞒不过她,李裹儿和仆妇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如果没有她暗中帮忙遮掩,她们早就露馅了。
在发现韦氏因为小郎君而忽视虐待李裹儿的时候,她就等着这一天。
郭氏闭一闭眼睛,跪地稽首,“求殿下恕罪。”
她是李显的侍妾,和小叔子李旦几乎没有接触,但她对这位皇太子的性子并不陌生,她听在朝中担任侍郎的阿耶说过,皇太子私底下越来越像年轻时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