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果然放晴了。
仕女郎君争相出城游玩,宝马香车,华盖如云,出城的城门要道挤满各家车驾,人流如织,比肩接踵。
难得出城踏青,李旦和裴英娘没有惊动太多人,夫妻俩轻车简从,只带了数十名千牛卫随行护卫。
帝后出行排场极大,光是负责携带围幛、卧具、榻床、案几、茶具、香具之类器物的宫婢、内侍,就有几百人之多,再加上其他随从,少说也得上千人,兴师动众不说,长安城的男女老少听说帝后结伴出游,一定会倾城出动,蜂拥而至,以期有机会一窥帝后风采。
到时候即使支起锦帐,隔开看热闹的平民,还是免不了受打扰。
这时候李旦命人修建的夹城就派上用场了。夹城是一条封闭的通道,从南到北将曲江池畔的离宫、兴庆宫和最北端大明宫连成一线,平时由金吾卫把守,守卫森严,只供宫中内眷行走出入。
夫妻俩从夹城的暗门出城,果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鸿奴要上学,二娘年纪小,今天他们俩算是偷偷溜出来玩。朝中大臣这会儿估计正焦头烂额想对策,没心思关注他们的行踪。
李旦裹幞头,束玉带,穿一件丹朱色圆领春衫,腰挎箭囊,即使骑马他也把衣襟系带系得严严实实的,骑一匹通体墨黑的突厥马,先逡巡一周,和千牛卫一起确定周围草场没有隐蔽的陡坡或是水洼,才许裴英娘催马疾驰。
裴英娘和他并辔而行,戴一顶乌纱帽,发鬓光洁,着一袭联珠鹿纹锦翻领小袖胡服,腰束革带,脚踏罗靴,完全一副男儿打扮,一手执洒金软鞭,一手松松挽着缰绳,绕着李旦转了个圈。
李旦笑而不语,看着她故意模仿他的动作,目光比南边吹来的暖风还要柔和。
北地的初夏风光壮丽,晴空万里无云,刚落过雨,草木葳蕤,青山莽莽,一望无际。乐游原地势平坦,一眼望去,绿水涓涓,芳草连天。
裴英娘轻甩鞭绳,纵马疾驰,骏马撒开四蹄,飞驰如箭,风在耳边呼呼吹,马蹄如轰雷炸响,有种整个人在绿草织就的云层中翱翔的感觉。
她骑一匹鬃毛雪白的骏马,奔驰于郊野之中,绯红袍衫迎风猎猎,烈日下皓齿朱唇,凝脂般的肌肤散发出皎洁光泽,神采奕奕,英姿飒爽。
跑了几个大圈,马蹄湿漉漉的,连日阴雨,草丛里水气未干。
她扯紧缰绳,停下歇口气。
李旦始终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看她放慢速度,夹一夹马腹,很快追上来,挽弓搭箭,箭尖指着不远处的草丛。
嗖嗖几声,他连拉弓弦,箭矢一支连着一支,犹如流星赶月,直扑向草丛。
千牛卫下马过去检视,俄而拎着一只灰黄色野兔回来。
乐游原也能狩猎?
裴英娘眼前一亮,跃跃欲试。
李旦嘴角微挑,命千牛卫取来特地为她准备的弓箭。
她力气小,平时在宫里闲着无事时常常和鸿奴一起玩投壶,但真让她拉弓射箭,除非猎物傻乎乎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她才有可能射中目标。
千牛卫对望一眼,达成默契,他们可以从不同方向把猎物赶到圈子里,方便裴英娘打猎,一只打不着,几十只围在一起,闭着眼睛也能猎到一两只吧?
裴英娘叫住千牛卫们,她很有自知之明,没奢望靠她那点力气和准头猎得猎物,她只是单纯喜欢射箭,想活动一下手脚而已。
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圣上都言听计从,千牛卫们自然不敢自作主张,扯紧缰绳,守在一旁护持。
于是接下来,这帮千牛卫们旁观他们的皇后殿下拉开黑漆宝弓,对着灌木丛射出一箭,然后催马往前走几步,继续对着草丛拉弓……
甭管有没有射中植株,只要箭矢没落到草地上就行。
千牛卫们默默交换一个眼神,原来皇后狩猎,只需要一个一动不动的靶子就够了……
一转眼箭囊空了,捧箭囊的千牛卫立刻换上一只满的,裴英娘揉揉手腕,扭头找李旦。
他就在附近,张开长弓,肩背紧绷成一条线,全神贯注地盯着水边一处绿草丰茂的地方,身后跟着几名千牛卫,几匹空鞍马的马背上堆满野禽。
这才多久,他们已经猎到这么多猎物了?
狸奴牵来猞猁狲,裴英娘抛开弯弓,翻身下马,和猞猁狲玩了一会儿,那头李旦看她下马,立刻收弓拨转马头,跃下马,长靴踏过长势泼辣的花草,走到她面前,扶住她的手臂,“累了?”
她点点头,放松身体倚靠在他身上,“可惜没带调料,不然可以烧兔肉吃。”
野炊听起来很美好,然而只是闻起来香罢了,烤出来的野味不仅肉质干枯发柴,味道也涩然无味,想吃到美味的烤肉,首先调料要齐备,然后火候得精准。千牛卫们武艺高强,文武双全,但是烤肉……千牛卫选拔不考校厨艺。
他们不会,自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李旦更不可能会了,裴英娘也不会。
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