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都会提前准备的日子大抵就那麽几个,六月中等待生日,七八九十月等待过冬,等待爹妈生日,春节等待新启,清明等待回春,六三等待六。
今天6月2日,如果没有变更,那明後两天微博都不能发蜡烛这个表情。忘了是哪一年开始这样设定,回想起来,自己也接受得风平浪静。那时大概心想:嚯,这届老厉害了。现在我连那个日期数字都不敢打出来。以前的肆无忌惮,被销过一次号後荡然无存,变得谨小慎微。毕竟在发了几张图20分钟後整个账号就在眼前灰飞烟灭的感觉,阴冷得刻进了细胞壁里,肌肤下游走的血液都毫无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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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人生中许多印记,就是这般突如其来,毫无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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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时候,年级有位凶悍的理科科组长,瘦高清癯的男人,讲课风趣幽默,骂人歇斯底里,明明不带脏字,却连黑熊般壮硕的两米男生都会被他得当众无地自容地跪哭,没有人不怕他,没有人想被他骂,即便我是文科生,也对他的鼎鼎大名了若指掌。
处於某种阴蛰又敬仰的意味,同学们唤他“伟哥”。名字带伟的男人千千万万,但年级的伟哥只能是他一个。偶尔在走廊上看到他行动,大家也会端端正正地唤,“老师好!”待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再转身嘀咕,今日伟哥看起来挺开心的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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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高中,周六仍要上课,只是晚上不强行自修,勉强算是放假。但伟哥不时便巡视课室,督促那些用课室电脑功放影片抑或节目的家伙关掉电脑,回家去看,聊天的出去聊,别在课室吵吵嚷嚷。不过青春期的孩子,如何可能事事听顺呢,总归是一回回闹腾,不怕南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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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晴日,这个省份热浪滔天,压制得人喘不过气,即便入夜也无法逃脱。我听了个事。说是事儿,似乎又说不上,只是一个凝固的片段。
据说他带的班某个周六晚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偷偷聚众看电影,他站在开了条缝的後门,看着那播放的影片,悄无声息地呆了一会,又罕见地沉默离开。
据说那个班爬了梯子,正看油管上的6纪录片。
据说事情发生的那年,他在帝都念书,参加了那件事,原本能留京,这事後就被下方,打回原地,最高也只能做到科组长,不被允许继续升职。
据说他们班的人发现他在後门时,大家都不敢动,待他离去,几个胆大的偷摸溜着去办公室想观察形势,看到他在厕所门前抽烟。
据说这是大家唯一一次看到伟哥抽烟。
与我说这事的男生,重点不知是6,还是伟哥抽烟。後来一起闲聊般讨论过那件事,大家都说,可惜了。可惜这个词很奇怪,是建立在“如果那麽但是於是可惜了”的造句模式上。那“如果”下面应该填什麽才是恰当?
我没有上过伟哥的课,也没有被他叱骂过,但却自此之後,每年这日都会想起他,想起他的南墙。伟哥他有没有为这个印记流泪过,悔恨过,愤怒过?每年的这一日,他会怎麽度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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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想得到答案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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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被淹没的和被拯救的》。灰色地带,莫过於是,许多时候连自己的位置都摸不清,左右摇摆,一个微不足道的喽啰,对大局无从影响,生是如此,死也亦然。说支持时心中怀疑,说反对时心中恻隐,偶尔想,如果不会死,我将怎麽做於是便会羡慕此间那些坚定万分的集群,同时为自己的软弱苟且感到可笑。
但大家都是灰色的。人类都是。那些五颜六色的都不应该被称为人类。
书里还有一句话,“为什麽不逃跑?”与人类本质提问,为什麽要活着,如出一辙。一日问三次,三日一循环,便无法死去,也不像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