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撞破</h1>
外面很冷,刮了大风。刘玉匆匆地去找福玺,发现她躲进了一个很黑的角落。那是宫殿里的柴房,在膳房后,最偏僻的角落。刘玉找到她,看到她正抱着靠墙的那棵乌桕树,正在往上爬。
墙角里黑漆漆的,也没灯。有遥远的月光,还有别的宫殿传过来的灯笼光,恍恍惚惚映照着。刘玉站在树下,仰头看她。秋天了,那棵树的叶子变黄,黄的似金,红的似血,月光下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颜色。她的眼睛是黑幽幽的,像是把全世界所有的黑,都一股脑儿搅在里面。
刘玉唤道:“你下来。”
她不下来。
她恨恨地瞪着他,然后用一种娇声娇气的,又带着威胁的口吻说:“我要生病了。”
刘玉仰头唤她:“你下来,你生什么病。”
她鼻腔里发出声音:“我就是要生病了。”
她抱着树干,站在树杈子上,把自己粉色的小衫子解开了,朝树下丢下来。
“我不穿衣服了。”
刘玉慌忙伸手去接。她探头,看他接住了衫子,接着,又把自己绿罗裙脱了,继续往下扔。刘玉看她抱着树,光着两条白生生的长腿,身上只余着抹胸,小肚子以下都是光溜溜的。刘玉面不改色,只是唤她,像唤不懂事的小猫儿狗儿一样,说:“你下来,脚滑,摔着了怎么办。”
福玺很任性。
她小的时候,每当她心里不高兴,想引起刘玉注意的时候,就会用这种法子。半夜光着身子,跑到外面去,把自己冻生病。生病了,刘玉就会疼爱她了。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大人了。
刘玉意识到,他已经不能再继续了。
从今以后,不能对她心软,也不能再纵容她。她太蠢了,早晚要连累自己栽跟头。
刘玉说:“你下来。再不下来,我就走了。”
福玺抱着树,只是犹犹豫豫地看他。
刘玉突然表情冷峻,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这是刘玉头一次,对她这样冷漠。
福玺爬在树上,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她的眼神,像遥望烟雾里的海市蜃楼一般。刘玉就像是蓬莱山的仙人。
她以为刘玉只是暂时离开,一会还会回来的。
就像小时候一样。她闹脾气,刘玉假装生气,假装不理她,然而过不一会,又会来讨好她哄她。然而她等了很久,等到夜风吹的凉嗖嗖的,夜空中有猫头鹰和乌鸦叫时,刘玉仍然没有回来。她低头往树底下看,才发现枯叶上委落着一丛耀目的鲜艳。
刘玉把她的衣服和裙子扔在了地上。
像遗弃废物一样,很嫌弃很厌恶的样子。
福玺脑子傻乎乎的,有些想不明白。她只是觉得,刘玉有点变了,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她真正害怕的时候,反而又不哭了。一个人抱着树发了一会呆,她知道没人理她,又偷偷地溜下了树。她捡起了地上的衣裳穿上,径自跑到刘玉的房间外。她脚步很急,气鼓鼓的。她伸手推门,却发现刘玉的房门从里面锁了。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刘玉知道她喜欢半夜往自己的屋里溜,总是特意给她留着门。她像个小畜生一样,顿时狂躁地发起疯来,一边啊啊大叫,一边用力地拿拳头捶打,拿脚踢门,踢的砰砰作响。刘玉在房中假装看书,充耳不闻,到最后干脆吹了灯,脱衣上床睡觉去。福玺看到房间里灯灭,刘玉的身影子,最后也从门扉里消失,她尖叫一声。
刘玉躺在床上,听她在外面鬼哭狼嚎,心里默默念:忍,忍,忍过去就算了。她就是个疯子,神经病。
不要理她。
福玺在刘玉门外大叫一阵,刘玉没理她,她悻悻地回自己房去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刘玉仍然没过来,她独自一个人吃的早饭。完了去刘玉房中找刘玉。刘玉不在,已经去谢媛那了。
福玺在谢媛的宫殿外等他。正午的时候,刘玉出来了,见了她,瞥了她一眼,也没说话。福玺抱了一捧刚从宫门外采回来的菊花,讨好地,捧上去送给他。刘玉知道,必须要打消她的念头。刘玉接过那捧花儿,掷在地上,冷冷道:“不要再送了。别再烦我。”
福玺是个固执的孩子。就像她八岁的时候,天天躲在暗处观察刘玉一样。刘玉变得像个陌生人,她有点不认识了。她偷偷躲在刘玉房门外,偷看他,躲在树丛里偷看他,躲在回廊下偷看他,并将自己摘来的花儿送给他。但这次的刘玉,再也不像当初刚认识时那么和善。他不理会她,并且将她的礼物随地丢弃。福玺渐渐有点失望了,她认识的那个刘玉突然不见了。
福玺是不能寂寞的。
她的生活太简单了,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她没有什么思考的事。她需要有“伴儿”,需要有人陪她解闷。刘玉不要她了,她便想起萧宝鸾。可是自从入了秋天,萧宝鸾也很久没来丽坤宫了。她一个人偷偷溜去之前两人一块玩耍的那片小园子。可是并没有萧宝鸾。
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玩了一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