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日
记者这份职业不容易:“魅影”报社打算推出四期关于“洽洽维夫”的专栏——鉴于“洽洽维夫”赞美了我的职业素养——他们的合作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开展,最终只有一份通知经过编辑和邮差的手到达我手里,信里标明“洽洽维夫”的采访时间和布置给我的另一项任务:采访歌剧作者威廉,一位灵感枯竭、将被“魅影”压榨完最后一滴血、即将过气的歌剧作者,而我却不得不做这位麦克白夫人(出自《麦克白》,意为帮凶——编者注)——除非我想去做一位排字工人或者印刷工人。
我已经跨上了台阶,有什么理由我会退却?
只不过“洽洽维夫”的把戏令我感到厌恶不适,但我也没想过他会变好;我倒是希望哪一天他再也无法用天鹅绒遮挡住画像上流脓、流血的污臭丑陋,曾经抛向他的玫瑰便皆因此为荆棘和枪。最好,上帝将阳光化作枪矛,将他——这遮遮掩掩不可见光日的无情冰冷男子——化为一摊灰烬,与万千尘埃一道,践踏于众生脚下。而勇敢的齐格飞(《尼伯龙根之歌》中的屠龙英雄——编者注)和无辜善良之人,在地下长眠,微笑而永恒然而现实总是有悖于理想。契维诺依旧在“海伦”的臂弯里嬉笑,有时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有时和那群抱着对“玫瑰诗人”敬仰之情的大学生,有时还会和酒馆里女招待调情,炫耀他那天赐的容貌和才华,用天赋来娱乐他人,又用他人的附和作为自己的娱乐甜点。纳喀索斯()(希腊神话中爱上水中倒影的美男子——编者注)眼里从来没有别人!
我看得清楚,因此我不想理会他,可能也有一部分嫉妒的成分:因为即使他的人很糟糕,而我的诗歌依旧比不上他;而且我一旦戳穿他,我在蒙特利将没有立锥之地——谁会相信一个籍籍无名的人何况娱乐报纸也以“洽洽维夫”为荣!这件事情金盏花夫人与我同洗一手的血,我只能闭上我的嘴低下我的头,极力用钢笔墨水称赞“洽洽维夫”华丽的高音和优雅的身形。
我感觉我迟早会神经衰弱的:我已经往纸杯蛋糕里放了三次盐了——要是我那做厨师的父亲知道了我的失误,他绝对会让我那喂牲口扛圆木的母亲把我挂在晾衣绳上——桌对面的约瑟夫问我: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我那时正发呆,一只毛绒绒的手伸过来拿走了我的纸杯蛋糕,我在半空将它拦截——那猴子竟然还敢冲我牵起两颊的肌肉,咧开一个丑笑,那口白牙还有犬齿,我一个激灵松开了手:连只猴子都敢欺负我。
约瑟夫抱起那只猴子——它叫波波()——紧张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什么吃猴子的老虎。
其实,我是一个饱受生活摧残命运嘲弄的诗人。但大多数人首先不承认我是“诗人”,其次,他们质疑我“饱受生活摧残命运嘲弄”。呵。
他把波波放回自己的房间,重新坐回桌边,充满自信地安慰我。他的笑话不怎么高明,很明显,他也是属于那种没有幽默感但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实验室助手,半个科学家。我和他聊及契维诺——我拒绝在我休息时间再想起“洽洽维夫”——抱怨他古怪得像是女巫迷魂剂的魅力:那么多,那么多的女人渴盼成为契维诺的红玫瑰和白玫瑰;那么多,那么多的路人期待下一个有关于蒙特利玫瑰诗人的逸闻趣事。人人都爱契维诺!他们是中了什么名叫“契维诺”的病毒吗?
约瑟夫耸肩道,也不是所有人都爱契维诺——有一个人非常讨厌他,摆在明面上的讨厌。
当时我心惊了一刹那,我自认为没有表现出任何让人误会我的抱怨实际上是出于诗人身份地对契维诺的厌恶、嫉妒,而应该是与众人一般的闲得无聊或是男人竞争心理。
但是约瑟夫说那人是惠曼。
我的嘴角扬了又撇。
我问:“他们认识?”
约瑟夫说:“谢兰朵想将惠曼介绍给契维诺。嗯,谢兰朵跟他们关系都挺好。”
我追问:“然后呢?”
约瑟夫说:“然后他们在大街上相遇了,谢兰朵刚将惠曼介绍给契维诺,惠曼就转身离开”
我竟有一丝丝地羡慕惠曼,但我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约瑟夫似乎是忍不住笑意:“惠曼还把路旁一只睡着的猫给踢进了排水沟”
我的大脑难以抑制冲动地自动展现这副场景,毋庸置疑,当时契维诺的脸肯定都是青的:被一个邋里邋遢的“诗人”的暗讽而不悦。这样看来,惠曼至今还留在蒙特利真是多亏了谢兰朵的处处照顾。
约瑟夫说:“契维诺表示不想走入贫人的地盘,并邀请谢兰朵去喝下午茶”
我想起惠曼租住的场所,的确是贫人区,流浪汉的街道。
约瑟夫喝了口茶说:后来惠曼就在《民众报》上抨击契维诺的“无耻”行径;当然只是那些风流韵事和人品作风——惠曼的文笔十分尖锐并且戳中要害,但是奈何契维诺根本不理他,然后惠曼一直就很讨厌契维诺——惠曼还没有那么厉害能发现契维诺的另一重身份,他也不是那种扭捏圆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