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自来水格外凉得刺骨,宴琢缩了缩手指,拧上水龙头,然后胡乱地在校服上擦干净水渍。天气太干燥,他白天没注意喝多了水,连带着晚自习都跑了好几趟厕所。
宴琢背着书包从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出来时,楼里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老师今天下午和晚上都没有课,所以早就回家去了。
他心里想着期末考的事情,走得很慢。
到校门外七八百米处,忽然一只手蒙了上来,盖住宴琢的眼睛,并不出声。
灼热的温度接触到薄薄的眼皮,宴琢先是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缩起脖子,然后却渐渐放松了。他站稳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去扒拉那只手。
短暂的沉默之后,后边隔着书包紧挨着他的人好像先耐不住了,对着宴琢发尾下边露出的一截脖颈吹热气。宴琢没逃,反而痒得直往那人怀里躲。他笑了下,可能是被这反应逗乐了,贴着宴琢被风吹红的耳朵说:“想不想我?”
宴琢这才转过来,暗黄的路灯照在身上,从发梢到脚尖,错愕地,定定地看他。
许久后,他回道:“想。”
郁怀泽更乐了,他贴在宴琢身侧,粗鲁地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带着几分吊儿郎当:“哄人的吧,我怎么就不信呢。”
宴琢低下头没解释,二十多天没见了,这是实话。
楼道里的灯被踩亮,郁怀泽一手攥着他手腕,一只手掏出钥匙去开门。宴琢以为就像电视上离家出走的小公子那样,会面临被有钱老爹停掉卡然后过得很凄惨的风险,实则并不是。
郁怀泽住的是学校边上的学区房,两室一厅,基础的家电设备应有尽有,虽然比不上家里,但也差不到哪去,只是一进门就能瞧见茶几上堆着的好几个外卖打包盒,沙发上还搭着几件不知道脏净的衣服。
宴琢看了眼地板,有几块不明污渍,至少有一个星期没拖过。
“先坐,我去洗个澡。”郁怀泽脱了外套就朝浴室走去,似乎也不担心一转身客厅里的人就会扭头跑掉。
“哦。”宴琢乖乖的在沙发上坐下,然后环顾四周偷偷地打量。
两盆被郁怀泽遗忘在阳台的吊兰看上去恹恹的,耐不住寒气,也可能许久没浇过水。宴琢面无表情地出去把兰草搬了回来,曲起手指弹了弹蔫答答的叶子,而后又轻轻地用指尖摸过冻伤的脉络,仿佛一种神奇的唤醒仪式。
他觉得自己该是仇大苦深的,一蹦三尺高地跳脚,被烫到似的飞速远离,毕竟有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原谅。
但从衣领里被灌满热乎乎的气息,手腕被捏出指痕,听着那人兴奋地说走带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他就没法再只想着自己赚来的跟老师的二人世界,什么疼痛,什么伤害,似乎都不重要了,莫名的也没那么那么讨厌了。
他给郁怀书发了条短信,然后取下书包,去拿靠在墙角的扫帚和撮箕。
郁怀泽带着满身腾起的水雾出来时,宴琢已经收拾干净了电视机柜和混乱的茶几,正弯腰趴在地上,捡出溜到沙发底下的小塑料瓶。
“这么勤快。”郁怀泽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从冰箱里拿出两瓶苏打水,其中一瓶贴到宴琢的脸上,“喏,小保姆,奖励你的。”
冰雾被热度化开,留下一道水痕,宴琢看着他放下水,把沙发上的衣服揽成一团后朝浴室走去。在郁怀泽揭开洗衣机盖一股脑儿地把衣服全塞进去之前,宴琢自觉地跟了上去。
他从里面拿出两件深色裤子,指着郁怀泽的白色队服说:“不能放一起洗,会染色。”
神情很真挚,像是真的就只为做家政才来。
郁怀泽挑起一边眉毛,似乎有点无话可讲:“,不放一起。”他退后半步,笑着看宴琢主动做起这些家务。
宴琢调好洗涤时间,回头看到他的表情,跟着皱起眉,又说:“你别笑了。”
“不能笑?”郁怀泽反问。
“就是不要笑。”好久没见,宴琢觉得郁怀泽今天笑的次数太多,比以前见到的都多,他揣摩不出那是单纯的讥讽嘲弄还是别的。
郁怀泽偏了下头,没切进这个人的频道。可能是被宴琢异常的勤快所感化,他背过身拿起花洒,打开热水去冲马桶边上的窗台,那里明显积攒了很厚的一层灰,瓷砖的米白色一点一点显露出来,他随口问道:“你还不回去?”
宴琢想了想:“末班车好像已经停了。”
“那怎么办,”郁怀泽转过身看他,手上的花洒正对着洗衣机旁边的人,他牵起嘴角,“你的衣服也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