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章 目光
香港缓缓停泊近岸,回归前数月,人们陡然意识到这艘船犹如冰山,看不见的复杂远远多过看得见的盘算。
八大黑帮变七大又变六大,黑帮们趁着回归前管制真空状态,火拼争夺利益,谋求回归后获得最佳优势。
人人传新联英反回归,李慎庭拉到杨宙势力,大张旗鼓把手中牌从澳门翻到香港再返回澳门,好似红旗一升就是末日。
老虎辉终于被翻出来拉进警署审讯室,再好精神也磨不过周识日复一日的熬。
被周识虎视眈眈地审到第四天,老虎辉彻底崩溃,把自己知道的李慎庭所为和盘托出。
新联英杨宙早已不中用,李慎庭要的就是这份不中用——杨宙的新人旧人关系人马,全部为他所用,意图把全港黑帮一统天下。
邹箬阳说:“陈Sir,李慎庭这是什么意思?”
陈兆基“啪”地将手中材料丢上桌面,一手叉腰,对着落地玻璃窗深吸口气。
周识说:“他知回归不可违逆大势所趋,来回翻牌只是做个样子,借这件事清债立威而已。看账就知,几月后钟声一响,他那间公司就干净上市。”
邹箬阳最近越来越像古惑仔,穿皮衣画纹身,听得皱眉,“他清什么债?怎么清?”
周识不语,陈兆基返回来画白板——往昔同新联英或胜和社有关联的社团多多少少牵涉恩怨,一边站自己,一边站李慎庭,一边站和义堂,阵列分明。
陈兆基说:“社团帐归他管,一荣俱荣,也是把三寸放在他手里,李慎庭看谁不顺眼,随时可以把账交警署。谁要不交,就缺层保障——况且,谁敢不交。”
三个警察抽着烟凝视了一会错综复杂的黑帮关系线,都是一阵沉默。
邹箬阳首先说:“阿识,昨天李慎庭还带人去庙街和义堂同你老豆谈事。”
周识捻断烟头,“他不会同李慎庭谈,没好结果的。”
陈兆基说:“那就更麻烦。李慎庭拉不到和义堂,就一定要毁掉。你回去同大佬周讲,今晚李慎庭又组织各家坐馆开会,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不可以插手。和义堂抽身不易,他也知道不能功亏一篑。”
周识在庙街口下车,一边往家走一边摸烟。
昨天李慎庭到庙街就是谈这件事,一开门就见山:“大佬伯,要回归,我们黑社会也要做点事。”
大佬周吸完半支烟,才慢腾腾开口,“后生仔,你来教我做黑社会?”
李慎庭说:“不敢。人人说‘大佬周大哥,小弟不奔波’,我来请阿伯帮忙。”
大佬周清楚他来意,正眼都不看一眼,东拉西扯,“我估你都不记得,从前你老豆同我在九龙贾炳达道那里看场,一间帐篷乌烟瘴气,一进去几百人在吸白姑娘。天落雨地积水,老鼠都浮水面,老人家来买白.粉不小心跌倒,脸都浸水里,手还举着白.粉袋。”
李慎庭喝茶,“是,我记得的。那块地现在是公园空地,在搭台唱戏。”
大佬周说:“你知不知唱戏是给谁听?”
李慎庭放下茶杯,洗耳恭听。
大佬周说:“七月鬼门关开,唱戏就是神宫戏,超度亡灵,给鬼看的——可是那些人也跑来看。”
大佬周摇摇头,“人。”
李慎庭微微一笑,“阿伯,从前做黑社会要够狠,够恶,够会打。现在不一样了,做黑社会要学会不会打。”
大佬周缓缓从裤袋中摸出一小包粉末,放在桌上。李慎庭正要接过,大佬周拍住粉包,说:“十九年。”
李慎庭说:“什么?”
大佬周说:“这包白.粉,我放在身上十七年,没有动。后生仔,要做黑社会,先做人。做人做黑社会都一样,第一件事先学会不去做。”
李慎庭放下茶杯,带人离开。
周识在警署审了老虎辉四天四夜,已经困得找块砖都可以睡觉,但想到这件事,只是更加头痛。
他转过一个弯走进小巷,刚刚低头抽出烟,突然有人“哈”一声拦路,“劫色!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此路过,留下亲嘴来!”
周识头也不抬,把烟衔在嘴里,“火。”
钟鸣失望地叹息一声,掏出打火机来给他点烟,“周Sir这么没情调,少男心事白费。”
周识好笑地抬起头,“在这等我做什么,不进去?”
钟鸣说:“我在我家独守空房,特地来找你嘴一个,所以不进去。”
周识慢悠悠说:“我怎么听说是猫叔今天煮叉烧。”
钟鸣说:“是啊我吃过了,蜜汁叉烧好好味,尤其那个边边有一点点焦——哎你这个警察怎么回事,钓鱼执法不可取的!”
周识微笑,知道钟鸣就是来哄人开心的。
两个人在街口说话,周识靠在墙上抽烟,钟鸣站在他面前动手动脚,两个人都瘦高修长,不像警匪片更像琼瑶剧的前三集。
钟鸣继续说道:“我刚才问猫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