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照顾,三个孩子被安置在寝殿的偏殿里,海力斯照看着一大三小,即使有何淼淼帮忙也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何远没有下河,再加上小身板长得瓷实,所以她风寒的症状很轻,只是被吓得有点厉害,睡下之后一直哭闹,被何淼淼抱着哄了半个晚上才渐渐安稳下来。
何昭娘胎里被妹妹抢了不少营养,打出生就体质偏弱,他烧得最厉害,被爹娘轮流看护一夜之后还是烧得满脸发红,但好在萧然将他救起的及时,没让他沾到冰凉刺骨的暗河水,所以他的病况基本浮在表征,养好之后不会留下病根。
阿斯尔算是三个孩子里恢复最好的,他昏昏沉沉睡足了六个时辰,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基本退了烧。
他和以往一样在清晨早早醒来,刚睁眼就立刻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往屋外走,海力斯和何淼淼两个人都按不住他,只能眼看着他踉跄着奔着正殿去。
寝殿正殿的大门紧闭,浓郁的药香混着安神的清淡熏香从门缝里断断续续的溢出来,阿斯尔披头散发的裹着一件小袍子摇摇欲坠的走到门口站定,小小的身形看上去既虚弱又邋遢。
就在快要撞上门扉的那一刻,他倏地停住脚步僵在了原地,高烧后的无力让他头晕目眩,他倔强的摆正身形努力站直,但却迟迟不敢抬手叩上门扉。
他知道萧然的身体不好,也亲眼见过萧然旧伤反复的虚弱模样,在萧然传授他武学之前,他甚至一直觉得萧然是个体弱的病秧子。
萧然给他开蒙那一日他才猛然惊觉他这个清秀单薄的养父居然还有如此凌厉耀眼的一面,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萧然手中裹挟万钧雷霆的黑色双刀,凶悍刀气带出的猎猎风响震得他浑身发麻。
可他有多震惊就有多难过,他在武学上的天赋很好,他能看懂这套刀法的威力是打了折扣的,也能发现萧然与运刀的动作与其他人截然不同,萧然每一次承转招式的时候都有滞缓,像是伤病重重的关节不能承载过强的爆发力。
阿斯尔视萧然为父,所以他发自内心的替萧然感到难受,他还太小了,萧然身上显露出的反差沉重得让他无法背负,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降临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萧然越云淡风轻,他就越绞着劲的难受。
他因此低落了许久,时常抱着那柄没开刃的马刀发呆,他平日里活泼好动,如此异样的状态持续久了,萧然还紧张兮兮的以为他是练武太累出了毛病。
后来有一天夜里,他被休戈拎着去寝殿房顶谈心,他红着眼圈支支吾吾的说清自己心中所想,休戈没等他说完便嗤笑着抬手狠狠戳上了他的眉心。
休戈说他闲着没事瞎操心,他梗着脖子反问休戈难道就不觉得心疼吗,有夜风带着雪山的凉意吹拂到他们身侧,他揉着眼睛掉了两颗眼泪,喉咙里全是上涌的酸涩。
休戈哭笑不得的按着他乱蓬蓬的发顶用力揉搓了很多下,他哭得又凶又难受,以至于休戈又跟他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往心里去。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执拗于这份伤感,他偶尔还是会跟休戈没大没小的闹腾两下,但在萧然面前他开始愈发恭顺规矩,即使是夜里入睡都会强迫自己不能在睡梦中乱动手脚,以免弄出动静影响萧然休息。
阿斯尔在门廊面前伫立了将近半个时辰,休戈推门出来的时候,他正耷拉着脑袋红着眼圈吸鼻涕。
他们短暂的对视了一瞬,休戈深邃的眼中毫无温度可言,阿斯尔强忍哭腔问了一声萧然的情况,可即使他看上去已经完全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休戈也没有打算理他的意思。
他就这样被他的父王晾在原地,休戈快步与他擦肩而过,一来一回两次,吝啬得没有再给他任何一个眼神。
门扉再次在他眼前轻轻合上,又一股苦涩的药香混着殿内熏香的味道飘散而来,阿斯尔鼻尖冒红,豆大的泪滴一颗接着一颗砸去青石砖面上,内疚与恐惧汹涌而至将他囫囵吞没。
他从到了昭远之后才渐渐明白这种有人照顾陪伴的日子意味着什么,他越喜欢眼下的生活就越明白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植根与萧然和休戈对他的感情。
他是年幼无知单纯懵懂,但他知道他能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这,全都是因为萧然喜欢他,他的命运之所以转变仅仅是因为那天晚上他让萧然刮目相看了。
同样,如果萧然因为这件事情对他失望之极,那他就再也不会是他们的养子,再也不能在这种温馨祥和的生活里驻留片刻。
他从萧然和休戈身上所得到的东西全部是明亮美好,萧然会教他吃穿住行的基本礼数,会教他怎么端坐怎么给长辈行礼,会在他摆弄不好复杂衣襟的时候蹲下身来帮他整理妥帖,也会在盛大的典礼和祭祀之前将他抱进怀里小心翼翼的在他发间编上代表王储身份的染金鹰羽。
休戈则总是会在一旁笑话他这么大还笨手笨脚的,休戈似乎一直是那个特别不着调的只会跟他争风吃醋的父亲,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跟他争风吃醋抢萧然,有时连塔拉也会忍不住责备休戈两句,怪他没个大人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