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阳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就是母亲带着他,两个人艰难地讨生活。
当他从其他的小朋友那里知道,人都是有爸爸妈妈的时候,他也幻想了一下他的父亲,可能是,可能是,可能是男性,也可能是女性。
在他的想象中,最让他相信的版本是——父亲母亲为爱私奔,生下了他,但是父亲死了,剩下他们母子相依为命。
母亲一定是私奔的,因为他看得出来妈妈和其它的不同——她从不提起她的父母,而且气质上就能体现出来,他的妈妈言谈举止十分温婉,从不粗鄙,她上过学,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
父亲一定是死了,不然为什么会抛下妈妈和他呢?他的妈妈是漂亮的,他自己也经常被夸赞可爱。
也有可能是失忆了说不定。
不过他从来没有向他的母亲求证这一点,因为他确实懂事,不想因此触及到母亲的伤心事。
再加上他们的生活实在不易。
在他还小的时候,有一天,鲁阳提着麻袋在街上捡着瓶瓶罐罐,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了母亲正在买菜。
他想过去打招呼,却突然愣住了。
一个猪肉摊的摊主,正明目张胆地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揉弄母亲的屁股。
那个老男人眼睛里闪着肆意又邪恶的光。
而他漂亮的母亲只能蹙着细细的眉尖,无助又紧张地看看四周,最终只能抿着唇忍了下来,继续在那人那买肉。
鲁阳那时不懂这是猥亵,不过他知道那人在欺负妈妈,因而愤怒地跑过去,狠狠推了那人一下,大喊:“你不要碰我妈妈!”
“阿阳,阿阳”母亲慌张地按住他,“别说了,我们快走。”
母亲拉着他就走,身后是那个老男人嚣张又恶意的谩骂。
鲁阳不知道,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最开始的时候,鲁晓慧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反抗,却被羞辱到一度不想再出门。
然而生活还是要继续,她还需要买菜做饭,周围只有这一家菜市场,她躲不开,反抗不过,只能忍着,越快买完,就能越快离开。
鲁阳从前只知道母亲是漂亮的,因为她是,这种性别的人天赋就是漂亮,这是种刻版印象。
但是从那次菜市场回来之后,母亲的漂亮在他的印象中生动了起来。
像一朵拔光了刺,在风中含着露水微微颤抖的玫瑰。
谁都可以来嗅闻她,抚摸她,不顾她的疼痛拔掉她水嫩多汁的花瓣,再残忍一些,甚至可以把她连根拔起。
他不知道,早就有人把她连根拔起过了,一把就撸去了她所有的刺,把她扔在了一片陌生又贫瘠的土壤上。
因为愤怒,鲁阳开始了怀疑。
为什么明明是别人欺负他们,人们反而过来指责他们的过错?
这种怀疑,鲁晓慧早在十几年前就思考过了。
但是她早就被教育“好”了,她想不出原因,只能从自己身上找——社会上包括菜市场的人欺侮她,是因为他们孤儿寡母;她之所以孤儿寡母,都是因为被赶出了家门;她被赶出家的原因,是因为失去了清白;她为什么失去清白,是因为——
因为什么?
她只是规规矩矩地走在路上,那条路也不偏僻,就被一个陌生的袭击、折磨,就因为——
因为她是一个。
鲁阳的思路与他母亲并不相同,他没有母亲想的那么深入,只是坚定地认为都是那些欺负他们母子的人的错,他们母子什么也没做,怎么能是他们的错?
他甚至都没怪过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毕竟那人死了嘛。
因此他便有些看不惯母亲的做法,他跟母亲说,被欺负到头顶上,就不要怂,一个字,就是干!
这是他在小朋友的斗争之中总结出的经验,他觉得很管用,然而母亲只是红着眼眶,朝他摇摇头,温柔地安抚他,让他不要担心,好好学习。
日子便又过了下去。
在鲁阳十五岁的某一天,他分化成了,刚刚分化,信息素的气味并不明显,他上了一天学,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然而他那柔弱敏感的母亲,在他放学回来推开门的一瞬间,就嗅出了气味的不同。
母亲对他分化成这件事很是激动,甚至还摔碎了一个碗,之后他们买了唾液试纸检验,才确信他确实是分化成了一个。
这是一件好事,因为的思维更敏捷、体格也更好,社会地位更好,他能为这个家做到更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