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熙被人押送回国,靳寒没有把他转交给正轨的司法机关,而是把他关在码头上的一间库房里。
潮湿阴冷,青苔丛生,四四方方的库房没有一间窗户,一片黑暗之中,除了呼吸的声音之外只能听见老鼠与虫子四处穿梭的动静。
靳寒将子弹上膛,改装过口径的沙漠之鹰拥有常人难以驾驭的后坐力,他以指腹蹭过已经哑光掉漆的枪柄,厚茧与枪体摩擦出令人不安的细微声响。
这把枪跟了他很多年,沙漠之鹰原本的近战威力就极其惊人,改装过之后更是足以猎杀大型动物,靳寒第一眼看见这把枪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定数,有朝一日,他一定会用这把枪轰开褚熙的头骨。
此时此刻,他和被锁住的褚熙近在咫尺,二十年前,他就在这样一间黑暗阴冷的库房里感受着自己的死亡,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血快要流干的时候是什么滋味。
靳寒用枪口抵住了褚熙的眉心,他扣上扳机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毁去他一生的青梅竹马,疯狂流窜的恨意从四肢百骸归去心底,愤狠与癫狂融汇在一起撕裂着他的胸腔,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已经可以想象到子弹打穿头骨之后带出脑浆与鲜血的美妙场景了。
冰凉僵硬的枪口并不是什么逗小孩玩的东西,在死亡面前,多少年的阅历都不够用,可褚熙却并没有多紧张,他在很多年前就接受了自己死无全尸的结局,因为他知道自己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褚熙知道因果报应自作自受,但他从来不在乎,他靠着一副皮囊和满腹算计利用过太多的人,即使那些人都像当年的靳寒一样舍生忘死的为他牺牲自己,他心里也始终毫无触动。
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他自小受到的就是这种教育,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能被称之为人,其余的生物不过是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他是人上之人,围着他鞍前马后的蝼蚁,不会引起他半点怜悯。
但靳寒于他多少是有些特殊的,他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靳寒是他的第一枚棋子、第一条狗、也是他学着操控和驾驭的第一个试验品。
眉心被枪口抵住红印的疼感从头骨上蔓延开,褚熙借着黯淡的光线看清了靳寒那张眉目狰狞的脸,和他记忆里的相差无几,只是在他的记忆里,靳寒这种表情从来都是给外人的。
褚熙偏过头微微笑了笑,他被铁链锁住了手脚和脖颈,粗糙冷硬的链条沉重且坚硬,也亏得他还有一点底子,换成平常人被这样关到现在,大概会彻底丧失行动的能力。
他这辈子只走眼了一次,靳寒当年死里逃生之后隐瞒了自己已经知情的事实,他远在国外鞭长莫及,再加上靳寒在与他重逢之后算得上是演技卓绝,而他又对靳寒一贯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和自信,所以他才沦落到这种地步。
“怎么了?你的心肝宝贝不原谅你,你就来找我撒气了——”
褚熙的嗓子哑透了,铁链在他颈间早已磨出了渗血的印子,事情败露那天,他彻底失势,救下德钦的那个老男人往他喉间狠狠凿了一拳,力道凶狠却又分寸得当,既让他失声失语的苟延残喘了半天,又没伤及他的性命。
“那可怎么办啊,要不然,在你杀我之前,我先去给他解释清楚,咱俩当年只是你追着我屁股后面跑,其实一没上床二没亲嘴?”
暗红的血污随着声带的不停震颤从喉咙里呛出少许,褚熙的语调永远是这么四平八稳,温润柔和,他弯起一双天生眼角上扬的丹凤眼,精致小巧的泪痣点缀在眼尾,即使被青紫的淤血掩盖了几分,也还是十分显眼。
褚熙永远都是个恶毒的小人,他喜欢利用人性中那些卑劣粗鄙的欲望和感情,就算是对他自己毫无好处,他也享受这种乐趣。
他做过微整,现在的五官和年少时的清秀俊俏不太一样,褚家垮台那年他被人送出国,而后的数年里,他就像一颗菟丝子,缠绕寄生在一个又一个猎物身上,艳丽漂亮的同时又狠毒致命。
几个月前绑走季澜的人确实是他指示的,他那时还没有穷途末路,只是顺手给靳寒添点乱子再卖给别人一个人情而已,他甚至还信誓旦旦的告诉为首的劫匪不需要去威胁靳寒,因为靳寒无情无义,肯定不会为一个小助理去放弃自己的家底。
垂死的季澜抱着令他怜悯的爱情苦苦坚持,他看着屏幕里满身血污的季澜嗤笑出声,倘若那群混黑三角出身的劫匪没有下手那么狠,他还真挺想给季澜讲一讲他与靳寒之间那些美好的往事。
后来他被现实狠狠甩了一巴掌,按耐不住的劫匪联系了靳寒,要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他没空惊奇或是意外,因为他所依附的大树对他起了疑心。
他只能再次故技重施,设计出卖了对他呵护数年的男人,只是他这次没有做得滴水不漏。
男人的葬礼上,帮派和家族内部上演着兄弟阋墙明争暗斗的好戏,他成了众矢之的,除了拿出一条可以遍布甚至垄断东南亚地区的货道之外,他没有别的机会换自己的命。
于是他想起了靳寒,他在举步维艰的处境下回国,一是要用靳寒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