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皓长在国外,学得是自由独立那一套人生观,在他眼里,即使是父母也不能约束孩子的理想和人生,再年幼的孩子也是独立的个体,有权利选择自己今后要走的路,也有义务要对自己的一切负责。
这个道理是他早逝的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样礼物,他母亲的遗愿是让他们姐弟三人在国外长大,这也算是间接逼着他们古板传统的父亲接受了西方的自由风气。
十几年后,他大姐带回家一个女朋友,二哥带回家一个男朋友,就算老爷子再想抱孙子续香火也没法强迫他娶妻生子,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他们就有权利走到最后。
严皓曾经心疼过自己的父亲,在他被老爷子拎出雨林扔回国的时候,他发现这个硬朗了打半辈子的男人已经有些身形佝偻了,他没有立场去指责姐姐和哥哥,也不能强迫他父亲和他一样看得开。
他回国那会是真的打算收心好好干,他想先学会接手公司事务再找个开朗俏皮的小姑娘结婚生子,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可惜他的心在外头野了太久,一时半会控制不好,所以直接风风火火的撞去了季澜身上。
他很喜欢季澜,无论别人在他耳边说多少嘲讽奚落的话他都依旧很喜欢季澜,他觉得所有人都是傻子,轻视、鄙夷季澜的人,不会珍视季澜的人,在他眼里统统都是蠢到无可救药的傻子。
季澜跟了靳寒十年,从一窍不通到精明得力,这之间跨越了太长太长的距离,十年的光阴对他这个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富家少爷来说都远远不够。
他从小耳濡目染的跟在沉浮商海半辈子的父亲和天资聪颖智力超群的二哥身边,他守着最精良的教育资源活了十多年,可最后还是对公司的事情一窍不通,最终在好不容易混出个大学文凭之后一头扎进了动物保护这条偏门行当。
季澜所经历的蜕变不是光靠爱情就能做到的,他见过太多被养在笼中的鸟雀,体贴备至贤良淑德,可季澜不是这样的,季澜绝对不是一个只会温柔体贴的情人,
断筋挫骨也好,头破血流也罢,季澜竭尽全力的熬了十年,而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自己能跟靳寒契合,这不是仅靠痴情就能做到的,那种永远都恰到好处的温润背后注定是漫长的过程,世间没有天生无暇的东西,季澜是被后天打磨出来的璞玉,而在这段艰辛的打磨过程中,甚至都没有能工巧匠的指点帮忙。
他欣赏季澜温润背后的韧性,欣赏季澜身上那种与痴情共存的理性,天壤之别的两个人想要走到一起,必有一方要承担个中苦楚,严皓一度将自己视作了季澜的知心人,他猜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理解季澜到底走得多苦的人,因为在他看来,靳寒永远都是一副疏离淡漠的要死不死的冷漠模样。
他是想解救季澜的,这份冲动源于他对季澜的私情,但也跟私情无关,哪怕是他没有对季澜动心,他也会想办法劝季澜离开泥潭,他天性如此,过于优渥的家庭环境给了他比正常人更加泛滥的同情心,以至于他极度的乐施好善。
他以为坚韧勤奋的季澜不是他见惯的那种毫无志向的笼中鸟,他以为他朝着季澜伸出的手是带着光明和希望的,他习惯性的将他自己那套东西带去了季澜身上,尽管他跟季澜之间是以他的自作多情为主,但他是真的喜欢季澜,喜欢到可以在之前那次气急败坏的逃离之后再次厚着脸皮贴上来。
可结果还是和上次一样,即使他已经把自己的私心掩藏了起来,他也还是再一次的被季澜拒之门外。
他真的是永远也不能理解季澜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明白季澜为什么明明已经主动离开了靳寒那个杂碎,却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澜有条不紊的打理好那一群嗷呜乱叫满地乱窜的小动物们,虽然他同样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东西,但他已经不能再做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了。
他二哥生了场大病,家里的生意有一大半都被迫搁浅停滞,他姐姐一个人操劳不过来,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年过花甲的父亲重新劳心劳力,他必须担起来应有的责任,这是他逃不掉的东西。
他是真的希望可以得到季澜的助力,他需要被人支撑着走下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羡慕靳寒,他也想有季澜在身边帮他,季澜身上有一种平和且强大的力量,尽管他没有切身体验过,但他相信这种力量足以支撑他走过一切。
可他注定是不会得到他期盼已久的东西了,他用力攥紧了手里的玻璃杯,匀称光滑的骨节隐隐泛白,他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求不得这三个字本应和他没有半点关联。
差一刻钟十点的时候,他接到了公司里打来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良久的沉默,他放下手机饮尽了杯子里冰凉涩苦的咖啡,起身离去的动作还算潇洒干练,勉强给自己保留了一点所谓的尊严。
严皓走后,季澜照常工作,他没有理会街对面那个人的存在,甚至都没再往窗外看一眼,他以太阳刺眼为由将窗边的挂帘尽数放下,阳光只能透过缝隙照进室内,但毕竟他才是那个最吸引客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