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紧紧盯着面前之人近在咫尺的面孔。
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很多、很多很多东西:宗钦的脸是棱角分明的,有一种特殊的英气,这会很讨女孩子喜欢。也许是因为身上另一半的汉人血统,他并没有一般寒冷地区少数民族所特有的那种热切和朝气,反而十分冰冷,就像他故乡的深处,连绵不断的高耸雪峰
“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宗钦停了笔,捧着对方的下颌,仔细观察了一下,又往上添了几笔才作罢,“好了,请前辈换一边躺下。”
“左边也画?”宗仪哭笑不得,他动作迟了几分,便招得年轻家主的不满。宗钦牵住连着那人脖颈处项圈的铁链,不轻不重地扯了两下,半开玩笑地威胁道:“快点,不对称,就不好看了。”
为了防止中途生变,一般来说,宗仪会主动留下脖颈上的铁链,在外出时交到自家后辈手里,现在被小家主扯了扯,他不禁自嘲道:“还挺像拴狗链的。”
“噗。”宗钦笑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其实我觉得你像只大猫。”
“大猫?我倒真养了一只。”宗仪眯起眼,也笑了,似乎是想起了往昔的时光,“是白色长毛的大猫,眼睛很蓝,像像这里的湖。”他有些吃力地比划着,看起来是在极力搜寻先前的记忆,“后来父母嫌它怎么样具体的我给忘了,反正到最后,一个朋友给抱回去了。现在想来,它已经死了吧,毕竟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灵兽。”
宗钦侧着头,他很喜欢对方诉说往昔的语调,又轻又软,像在捕捉先前吹出的肥皂泡,只要略微用力便会破碎,化为阳光下的片羽,再也寻不到了。
他看了一眼怀中男人奶白色的柔软长袍,心里默默念着:物随主人形。
宗仪见他沉默了很久,还以为他对此不感兴趣,连忙改口道:“啊,不说这些了。”
“你父母对你很严格吗?”宗钦忽然问到。
“嗯,是啊。”白衣男子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安逸地躺在草地上,“他们期望我成为同辈中最优秀的一位,于是在同龄人还在地里摸爬打滚的时候,他们已经为我通了气海;在同龄人念书认字时,他们已经叫我看完了族中的大部分藏书;在同龄人拿着小木剑对打时,他们已经把我丢进了相互厮杀的战场,让我靠自己活下来”
“不容易啊。”宗钦叹到。
“不过这也并非完全没用,如你所见”
宗钦一面梳着对方柔顺的长发,一面说:“如我所见,你成为了族中大能?”
宗仪憋着笑回答:“不,如你所见,最后只有我一个疯的。”
“虽然笑话的铺垫很长,但还是挺好笑的,建议改进后加以传播。”宗钦很诚恳地回答。
宗仪终于破了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抹了把脸,说:“你知道吗?你刚刚那副看似一本正经,实际却在胡说八道的样子,真的很像我一个朋友。”
“抱猫的那位?”宗钦揉揉他的脸,随口问到。
“你怎么知道?”宗仪睁大眼睛。
宗钦把他的头摆到合适的角度,重新捡起了草坪上的螺子黛,“顺口一说。”
阳光真好。
宗仪几乎昏昏欲睡了,他很久没有经历过这么温暖、安逸的环境——即使是在数百年前,他的疯病还未发作、作为族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之时,也极少能有这般任由他悠闲消磨的时光。
他现在躺在后辈的怀里,有人替他画眉,给他怀抱,把最温柔、最耐心的一面向他展开。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很美好的事情。
也包括他。
宗仪小睡了一会儿。
宗钦替他画完眉,看着怀中男子恬淡宁静的睡颜,也觉得有些困倦了。他揉了揉眼睛,稍微换了个姿势,打算眯个半晌。
怀中之人被惊醒了,他听见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然后,宗仪用很轻的声音问道:
“对了,先前拜托你寻的那颗莲子,有头绪吗?”
他猛地睁开眼睛。
“就是就是先前关我的封印上,那个巴掌大的,葡萄藤花纹镂空银盒里面的东西。”宗仪说:“我后来又翻了几次,都找不到它,可能是被后来的哪位同族拿走了吧。”
明明阳光正暖,宗钦却觉得如坠冰窟,这种冷是从内而外、由心而生的,连指甲缝间都冒出刺骨的寒气。他张张嘴,有些吃力地回答道:“没、没发现。”
“抱歉,我问错什么了吗?”宗仪的观察很敏锐,他及时止住了快坠下悬崖的话题,另起了一个头,“我记得某次上山,你家嫂子的身后,是站了个小孩的吧?”
“嗯,那是我大哥的儿子,叫兴,今年七岁。”宗钦点点头,“他和你一样,也是生的疯病,嫂嫂是为了寻治疗的方法,才到我这里帮忙的。”
“唉”宗仪长叹一声,颇为惋惜地摇摇头,说:“也是可怜了孩子,小小年纪就要遭这种活罪。”被此病症折磨了上百年,他的确十分感同身受,也不由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情绪来:“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