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奉阴违,暗度陈仓
“你好段队长,我叫丁书言,负责你们与梅机关的沟通交流,”青年伸出手,笑容明朗地说,“初来乍到,还望以后多多关照。”
段希廷面容平静,回握他的手,“丁先生说笑,你是梅机关下来的,对七十六号而言就是贵宾,受关照的该是我。”
“一家人,咱们得互相关照了,”胡克明使了个眼色笑道,“希廷,你安排安排,带丁先生去他的办公室。”
段希廷颔首,侧身做了个手势,“丁先生,请。”
等两人走出办公室,脚步声远去,胡克明才变了脸色看向菅原雅问:“菅原小姐,不知撤掉原来的翻译,是作何打算?”
被换的翻译是他让人找来的,事前也没收到日本方面的任何知会,如今忽然来这一招,让他不得不疑心。
猩红指甲划过桌面,菅原雅的微笑像是披着剧毒蛇皮的美人,诱则诱惑,却凉冰冰的,“胡处长,你大可放心,我也是奉命行事,没有别的意思。”
“希望如此。”胡克明没有追问下去,也跟着笑了。
对梅机关这次先斩后奏的举动,他很不满意,认为对方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他虽然替日本人办事,可绝不愿沦为认摆布的炮灰,今天他们换掉的是翻译,不知道哪天有可能来个釜底抽薪,换掉他。
在这条路上,输了的人是没有机会翻盘的,所以绝不能输。他开始盘算下一步,怎样更巩固,或者提高地位。
楼道里显得稍稍安静了些,职员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步出东面主楼,侧面另有一栋三开间的平洋房,驻扎日本宪兵分队,段希廷朝西面的石库门楼房走去。
见周围人减少,没有谁注意,丁书言扶扶镜框压低了声笑,“哥,别来无恙。”
他的这一句话,令段希廷恍惚了须臾,想起在中央军校的那段日子。
那时他被胡克明想方设法从死牢救出来,送进了里面。这里大多是十几二十来岁,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丁书言是其中之一。
丁书言常对他抱怨,学校的伙食不够好,或是女学生太少,少就少吧,长得还磕碜。
他和丁书言之间,应该说建立过一段不深不浅的兄弟情谊。他寡言少语,丁书言风趣健谈。机缘巧合的,他们曾作为搭档,无数次一起上课,并肩作战,有懊悔,有激动。
“胜不妄喜,败不惶馁!效忠党国,扶危救难!乘风破浪,永不后退!”昔日训话历历在耳,这份淡淡的情谊,却因为那年他被胡克明带走戛然而止。
直至后来在军事训练部,他仍是清楚记得当年学校周而复始的钟声,澡堂水管子哗哗的流水声,木头床半夜摇动的咯吱咯吱声。
他还想,如丁书言那样娇养的少爷不属于这种地方,是不可能走上战场挨枪林弹雨的,也不可能涉足谍海,建功立业杀身成仁。
而此刻,段希廷觉得自己只是比他快了一步,尽管他成了知识渊博的学者,同样是附逆叛国的投机分子。
“你就没什么对我说的吗?”见他满脸淡漠,跟以往孤傲的形象并没有什么区别,丁书言脸上倒透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来。
步履不疾不徐,段希廷异常平静地说:“在这个地方,不必要的话不说为好,而且有的事,谈论的越少越好。”
“多谢提醒,我最近刚好收到一瓶朋友送的好酒,不知段队长是否有空,赏脸喝一杯?”
“机会很多,不急。”
晚霞悄无声息倾洒过来,点燃黯淡的楼房,增添了几缕生气。
段希廷抖了下钥匙串,若无其事打开一间房。
“以后这就是你的办公室了,缺什么,就找八角。”
显然,七十六号的确是临时接到通知,仓促来不及准备,连调走的翻译遗留的东西都没有彻底清理完毕。
丁书言绕桌子走一圈,又把落在椅子里的一本书拿起来翻了翻,笑道:“好,我知道了。”
***
总有些安定来之不易,因此金子般难能可贵。
从车窗看愚园路的景色,马路洁净,两旁尽是高高的法国梧桐和精致的洋房。这是上海最贵族、最清雅的地方,到晚上,除了汽车鲜有行人。
路尽头是兆丰公园,作为贵族的游散地,布置非常幽静,还附设有音乐堂、动物园。
丁家别墅,便位于这片繁华区。彼时,欧式客厅灯火璀璨,佣人们正忙着收拾餐桌上的碗筷。
“书言,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辞去图书馆员的职务,当翻译了?”丁太太葛氏瞥向一旁闭目小憩的儿子。
好好的图书馆员不做,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竟想进政府做翻译。
她没办法,在他的提醒下想起来过去在日本游历期间,和须贺彦次郎的夫人山本有几面之缘,只好厚着脸找了这层关系。
双腿交叠搁在茶几上,丁书言身穿西装马甲,背靠沙发懒懒道:“图书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