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自禁,掩过饰非
葛兰认识周幼薇多年,也算是看着她长大,与周幼薇很投缘。近来见她举止颇有世家小姐风范,加上旁人做媒的煽风点火,心底更认定她最适合儿子。
白色驼毛地毯踩在脚底软绵绵似乎陷下去般,周幼薇走进问好,等葛兰笑着点头,才坐下来。
有老妈子上前斟茶,小凤连忙帮忙。
花鸟粉彩的瓷茶具放在刺绣的杯垫上散发出袅袅香气,周幼薇粲然道:“原来伯母喜欢品‘群芳最’,这可是‘红茶皇后’。”
没想到她年龄不大还懂茶,葛兰心底越发高兴,“是啊,我父亲在世时,最喜欢祁门红茶,常遣人去安徽采买,我跟着喝习惯了。”
“祁门红茶独有浓郁的玫瑰香,是红茶极品,托伯母福,我今天也有幸一尝了。”
葛兰眉目舒缓,拉过她的手道:“其实邀请你来,我是有几句体己话说。如今时代不同,该用新做法,你和书言又都是有文化的人,我想,本来由着你们自由交流结合最好。只不过,形势凌乱,又不得不变通。”
周幼薇听出弦外之音,却碍于两家亲厚关系不好明着反驳,只缄默地笑笑。
葛兰当她默许,继续说:“书言大哥因病去得早,没有兄弟,我难免对他宠溺些。你和他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虽然我这儿子有时候顽劣了点,但你该知道人品是好的,以后你也不会吃亏。”
小凤笑盈盈插话道:“丁少爷和我们小姐就像那话本子里讲的汉武帝与陈阿娇,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那你一定是没有看完话本子,金屋藏娇虽是一时佳话,但汉武帝最后还是抛弃了陈皇后,另结新欢。”丁书言手枕着后脑勺,似笑非笑地补充。
小凤急忙拍拍自己的嘴,“呸呸呸,是我不会说话,反正……反正我是觉得你们在一起天作之合!”
周幼薇被乱点鸳鸯谱的小凤和丁太太弄得心头乱糟糟,始终没有表态。
一旁丁书言观察到她的尴尬,不由开口道:“妈,你也说让我们自由交流最好,就别啰嗦了。”
葛兰以为是自己在这里反倒碍事,女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心领神会地放开手,“是我多事了。你要是没要紧事,让书言带着逛逛花园,说说话。”回头便郑重地对丁书言说:“好好照顾幼薇。”
丁书言支着额头应了声,勾起西装外套搭在肩头,朝周幼薇伸去掌心。
周幼薇没有把手放上去,正想自己站起来,不料他反过来直接握住她的手,一把牵起来往外面走去。
她回头瞧了眼葛兰满意的神色,挣脱不了,直到被一路带到花廊里,终于甩掉他。
“你为什么在伯母面前做戏?”
面对她不悦的质问,丁书言耸了下肩,一副悠然模样,“做什么戏?”
周幼薇仰脸望着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们都是新时代的人,没有感情基础,更谈不上结婚,你没必要违背心意……”
猛地,一只手撑到她身后的柱子上,他低头靠近,轻声道:“谁说是违背心意?”
冷不丁的一句惊得周幼薇愣了愣,未完的话卡在嘴边。
“什么意思?”她绷直了身体。
见她表情紧张,眼里似有若无的几许愠怒飞快消失,丁书言把外套往她身上随意一裹,转过身去。
“没什么,只是听我妈唠叨听烦了。”
周幼薇安心地松了口气。
“连下了几天雨,温度降得厉害,还不多穿点。你是学医的,偏偏自己还莫名其妙躺进了医院。”
“我又不觉得冷。”
夜凉如水,月光落满庭院,盛夏夜的风吹来,拨动着缤纷花朵。
“你在新政府被挟持的事我也知道。”丁书言弯腰,折了枝伸出围栏的白玫瑰在手里把玩。
周幼薇立刻接道:“千万别让我爸知道!”
如果周世仁知道她主动请缨受了伤,肯定又得教训一顿了。况且,她也不想父亲为此担忧。
“好啊,不说可以,”丁书言起身,一手插在西装裤袋,一手捏着白玫瑰倚着柱子笑,“算你欠我一次人情。”
“趁火打劫!”
“我劝你做一件事不要太心急,欲速则不达。”
他向来爱给她泼冷水,周幼薇垂头扶了下滑落的外套,也不放在心上。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挑个时候把真实的想法告诉丁伯伯和丁伯母为妥。毕竟,这种事拖下去只会越来越难摆脱,她既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伤两家和气,但必须快刀斩乱麻。
***
梅雨季节,天空久未放晴。电轨车叮当叮当地穿行在蒙蒙雨雾间,载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
咖啡馆前满地昨夜开张大吉绽放后的火炮彩屑,浸了水的红色黏着湿漉漉的地面,倒映着建筑的影子。
分明是下午,街上却没多少人。周幼薇撑着伞,雨水仍旧浸湿了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