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先明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听见有同学在叫他的名字。他总是不能立刻反应过来,他现在已经不叫做迟佑桐了。
几个月前,一个好心人到学校里和他结下帮扶对子,给了他继续读书的机会。那是军区里的一位大人物,他管他叫何伯伯。何伯伯慈眉善目,和和气气地仔细询问了他家里的情况,然后动用关系把他送进市里最好的高中,甚至让他加入了他的家庭。
只是何伯伯有一个要求,要给他重新换个名字,还说:“把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都忘掉,往后用个新的名字去过新的生活。你名字里有个‘桐’,那就姓‘佟’取个谐音吧。”
他从何伯伯那里得到了太多,多到已经让他诚惶诚恐,便没有拒绝这个要求。
于是他有了新的名字、新的家,从一个失去一切的孤儿变成了无忧无虑的高中生,过上了他从不敢想象的优渥生活。他视何伯伯为恩人,在家里也极力顺从乖巧,非常珍惜地过着每一天。
中午下了课,有人来叫他一起去吃午饭。那男生名叫何至延,是何伯伯的独生子,比他大一岁,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哥哥。
何至延其实是个沉闷的人,平时话不多,也不太爱笑,自小在军区大院长大,有一副稳重而自律的性格。佟先明跟他在一起总有些拘谨。
但相处愈久,他便愈渐发现何至延的可亲之处。何至延并非像看起来的那样冷淡,相反,常会给他一些体贴的关照。中午带他一起去吃午饭,吃的玩的都会给他留一份,见他学习吃力,便把自己以前的笔记和习题给他,偶尔还会辅导他的功课。他说话很少,只是默默做事,每一件都能让佟先明体会到他的用心。
过去的伤痛都被抚平,不幸也一一得到了补偿。佟先明觉得幸福,连在睡梦中都会笑出来。他有时候会坐在窗台上对着天空想,爸,妈,姐姐,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也要幸福。
他出身小镇,成绩赶不上周围的一众尖子生,便加倍地用功学习。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个好大学,替姐姐完成她当年的心愿。
三年后,他如愿在高考中拿到了优异的成绩。那天去学校领完通知书,他接到了何至延的电话:“一会儿我去学校接你,晚上请你吃饭,给你庆祝一下。”
何至延在年初时拿到驾照,何伯伯奖励了他一台汽车,从此他多了一个载佟先明兜风的爱好,也常常接送他出行。佟先明愉快地答应了,却等了很久都不见人来。他打何至延的手机,那头无人接听。
他有些着急了,反复再打电话,听见那头永远只有空荡荡的拨号音,觉得无比心慌。又过了许久,何至延终于回了电话过来:“我在路上被追尾了,刚才交警过来……”
佟先明立刻急道:“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他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现场,见人安然无事,只是车屁股被撞凹了一大块,终于才松了口气,一颗心还在后怕地咚咚乱跳,他对何至延说:“我电话里一听你说开车出了事,魂都吓飞了。还好只是个小车祸,你要是也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对不起你跟何伯伯。”
何至延不明白:“这怎么还能怪到你?”
“你知道的吧,我爸妈和姐姐都是出车祸没的。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和车结了仇,而且还总害到周围的人身上。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是成了个扫把星害到你,可就真的没法原谅自己了。”
何至延看到他眼里真切的关心与担忧,揉了揉他的后脑:“傻话。”
而那一整晚,佟先明发现何至延的脸上一直挂着异于平常的笑容。直到两人回到了家,他终于明白了这份异常因何而来。
进屋时,客厅里还留着灯,何伯伯夫妇俩已经关上房门休息了。佟先明也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却突然被拉住了手。
“延哥?”他回过头去,身后的人往前一步贴了上来,把他夹在了自己和房门之间。
昏黄的灯光,过于靠近的距离,连对方的呼吸都悉数洒在了脸上。佟先明颇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抬起眼睛看去,正对上了何至延炽热的双眸,那双眼睛一贯沉稳而镇静,此时里面却仿佛有热浪在翻腾。
佟先明似乎已察觉到了什么,心慌地咽了一下喉咙。
“先明,其实我一直都……”何至延仍握着他的手,话只说到一半。比起说些什么,他一向更善于用行动来表达自己。于是他咽回了剩下的话,脸朝佟先明倾去,想要在他的脸上印一个吻。
佟先明看着那熟悉的面孔逐渐贴近,浑身绷紧,心中充满了惊慌和抵触,他畏缩着偏开脸去,于是这个吻留在了他的眼角。在嘴唇触碰肌肤的一刹那,他头皮发麻,后背都渗出了冷汗。
何至延一手捧住了他的脸,似乎想要再往下吻去。佟先明再也无法忍受,一把推开了他。
他后背紧紧贴在门板上,不敢看对方,颤着声音说道:“我……我拿你当哥哥的。”
何至延眼里翻腾的热浪很快冷却了下来,重新归于沉稳和镇静。他轻声道歉:“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又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