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饭的点,头领开始放饭了。今晚米饭管够,没有蔬菜,有一些不知过没过期的罐头。关望手快动作狠,抢到了一个,跟巴颂一起分着吃了。
童军营里的孩子们大多面黄肌瘦,平时只管饿不死,受了伤也没有好的治疗。毕竟从小就是亡命徒,没有人指望他们能活得长久,因此也不必善待。
小亡命徒们终日在暴力和杀戮中成长,虽然年纪不大,但没几个善茬,在无仗可打时便常常互相挑衅斗殴,只要不太过分,头领也乐见如此,毕竟比起上演相亲相爱的戏码,自然是让他们保持攻击性更有用处。
关望和巴颂今年都是十四岁,已经是童军营里最大的孩子了。巴颂在这待了五年,关望则是去年底才被抓进来的。他在刚来时很是引起了一番瞩目,他长得漂亮白净,像个在学校里老实读书的乖学生,虽然看起来落魄,身上却自带一种不知疾苦的体面,全然没有这些小狼崽们在常年厮杀中磨炼出来的凶狠与野蛮。又有传言说他是做不成童妓才被丢来这里,于是很快便有人来招惹他。
最先来的是个叫桑坤的孩子,桑坤故意打翻他的饭盘,在他蹲下来拾捡米饭时又一脚踹在他肩膀上,然后指着他翻倒在地的样子哈哈大笑。旁观的孩子们看得兴致勃勃,很快又有人来扒他的衣服取乐。这是每个新来者必经的霸凌。
关望在饿了三天时尚且玩命反抗,现在吃饱了肚子,自然不会白白忍受欺辱。但他之前不过是个普通小孩,在这群久经训练的童军面前弱如幼犬,又寡不敌众,哪怕拼了命也仍被打得一败涂地,最后连脑袋都砸破了,流了满头满脸的血。
不过童军营里也分帮派阵营,而桑坤一派的对头正是巴颂,巴颂把关望揽入自己的阵营里,关望有了庇护,暂时有了几天安生的日子。
不久之后,桑坤死了。又过了一阵,每晚睡在关望身边的那个孩子,因为半夜吸毒过量,第二天被发现时已经是一具死尸。
这是关望不得不开始习惯的世界。
成为童军并不比当一个童妓更幸运,尤其是在这个年纪才被抓进来。别的孩子在太小的时候就被训练成了杀人机器,不识善恶,不分是非,对种种暴行早已习以为常。关望却是在正常的教育下长到了十三岁,而且母亲似乎格外担心他会步入歧途,一直极为注重对他的品德教导。
于是关望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抱着他的善念去死,要么承受住背叛善念的煎熬,做一个滥杀无辜的恶人,努力活下去。
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三个月前,小鹌鹑死了,是为他和巴颂而死的,那是他在童军营里为数不多可以算是朋友的人。那段时间他的耳边日夜徘徊着小鹌鹑的哭声,他总是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在一片黑暗中爬起来,伴着那哭声疯了一样地对着木桩练拳,像一只迫切成长的野兽。
现在他枪法精准,肘可击碎肋骨,腿可扫断脖子。不过短短一年,他从当初那个普通小孩成长为了童军营里的精锐,连巴颂都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他只剩下一个信念——活下去,不择手段,不计代价。
近来还算太平,狼崽子们闲着无事可做,少不了要惹出些事端。那边几个孩子吃着饭就闹了起来,互相推推搡搡的,局面似乎已经一触即发。
关望正和巴颂坐在地上吃晚饭,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地继续埋头吃饭。结果那边一个孩子被人推得连连后退,踉跄着往后撞到了关望身上,与他对峙的人不依不饶地又再用力一推,结果那孩子身子一歪,一脚踩翻了关望面前的罐头——这是他几天来唯一尝到的零星的肉。
关望不动声色地放下饭盘,站起来抹了抹嘴角的饭渣子,然后直接拽着那孩子的衣服将他扛了起来,像扔一截烂木头似的把他往前用力扔去,那孩子的脑袋狠狠砸到了推搡他的那人的肚子上,始作俑者痛呼一声,被砸得往后倒去,两个人叠在一起重重摔到了地上。
关望冷漠地看着那群闹事的孩子,像兽群里最凶狠桀骜的一只在睥睨自己的同类,他身后的巴颂也站了起来。那群孩子立刻都默不作声地主动走远了,隐约还能听见他们之间的低声说话:“你疯啦!都跟你说了不要去招惹那个中国佬。”
“我又不是故意的!”
关望低头看着那被踩翻的罐头,洒出的汤汁中躺着几个东倒西歪的小鱼丁,都已经被踩踏过,必然是不能再吃了。巴颂宽慰他:“算了,明天要是没事情,我们就到山那头去抓鱼吃。”
“那你记得先偷点鱼露,明天带过去烤鱼用。”
巴颂忍不住笑:“你还真是会吃啊。”
巴颂是他现在唯一仅剩的朋友了,两个人都是靠小鹌鹑以死为代价才保住了性命,因此除了友情之外,二人之间还有着同为受恩者的相扶和相惜。巴颂跟童军营里的其他孩子不太一样,也许是天性宽厚豁达,他在经历了五年的暴力和杀戮之后,依然是个很友善的人。
吃过晚饭,关望走到远离人群的大树底下坐着乘凉。天还没黑,他就着夕阳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银项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