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城那天又花了两千,为的一顿饭。可第一次只做爱报价两千,第二次做饭加做爱报价两千,算熟客打折了,也不亏。第二天上班时路域秘书的电话又打了进来,他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小少爷。”秘书很恭谦有礼:“您什么时候回来?大少爷很记挂您。”
路城的视线投在不远处的挂钟上,分针秒针滴滴答答,走不完似的。像他的人生,看起来顺风顺水,富贵得理所应当,可一旦没电——表面美满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路城道:“我不会反悔,路域也不会由得我反悔。一个月后是于婉婉的生日,活着你们不让我同她一道,如今她都死了,好歹容我上柱香。”
秘书说了句“您稍等”,大概是去回禀路域了。片刻便听得秘书继续说话:“……好的,十二月五号,我给您定了机票。”
路城挂断电话,微信顷刻便响了一声,某航空公司公众号给他发的消息,通知他的头等舱已经出票,祝贺他会员积分累积新的一笔,可以兑换超值奖品。日子不咸不淡地过了十来天,某个午后老李端着茶杯晃悠在办公室里,开口不像公司白领,十足十的一皮条客。
老李道:“嚯,你们知道吗,那……对,五个人……真敢玩,害,哪能用前面啊,不就图个新鲜……”
路城一面浏览着公司文书,一面想扫墓的时候买什么花。百合和菊花是惯常送的,可于婉婉不喜欢,生前当着他面骂过这两种花寡淡无味,变成鬼了都嫌它们碍眼。
这回好了,一语成谶,真变鬼了。路城抬起头来,正对上老李兴致勃勃凑上来的大脸。
路城道:“……有事?”
老李摆摆手:“没事!害,你知道吗?悦畅的那个阴阳人,昨儿跟五个人玩,听说后半夜就送进医院了。”
路城翻动文件的手停下了。他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李道:“……害,这不和你图一乐吗!”
路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也不说话,老李挺识趣,讪讪转身离开。秒针和分针同时通知五点到来时,众人立刻做鸟兽散。路城走在最后,没想着吃饭,两手空空回了家,在手机外卖软件上翻看全城的花店。太阳变成夕阳再迅速变成月亮,深秋的夜色浓重,路城还是没选定什么花,放了手机,摇摇摆摆地去开灯。
晚上八点。于婉婉还活着的时候,此刻他们的生活刚刚开始。京郊海边的高速公路,一圈又一圈。下雨就换个地方开跑车,或者在室内打拳。于婉婉左勾右勾双连击掀翻不知哪家的少爷,回头对台下的路城扬眉一笑。如今路城在几千公里外的G城,于婉婉在地下三尺内的土里。
路域是不容反抗的,路城对于婉婉的怀念将止步于她的下一个生日了。他在一片黝黑的屋子里摸到房门把手,拧开,走出门,回身关好。安全出口的标识莹莹发着绿光,电梯右侧显示着赤红色的楼层数字。路城坐上电梯,摁下负层到了车库,踩着昏暗不明的光,一步一步走向某个隐蔽角落。角落里停着摩托,纯黑的,价值昂贵,但落满灰尘。路城轻轻摸了摸它的坐垫、视镜,这是开不起来的车,是于婉婉的遗物。
路城站在地下车库出神了半晌,掏出自己的车钥匙,离开摩托,坐上汽车。他到悦畅时前门的空地已经停满了,只能绕路开到后门偏僻的小巷。污水横流,路灯报废,招妓挂的红灯连绵,倒像伦理片的片头。他在两个垃圾桶间勉强把车停下,刚要绕到悦畅前门,便见对面马路牙子上立着一人,长发,裹在一件纯黑的羊毛大衣里,身侧是紧闭的卷闸门和消防栓。
路城走过去,看清了那人的脸,确实是启默。他的妆有些晕开,右手两指间夹着味道刺鼻的烟,还是端端地站着,表情平静得有些冷。
玉树琼枝。这是个很高贵的词,路城却想用在这婊子身上。两人相对沉默片刻,还是启默先开的口:“……路先生,这几日全然没有消息,倒好伤我的心。”
路城没想到他开口便是营生的语气,有些讷讷,只道:“……我听说你病了。”
“好事不出门,淫事传千里,不求路先生能不嫌弃,只盼千万不要避着我。”启默抽了口烟,软软地把头往路城肩膀边靠靠:“按理说我什么腌攒事没见过,早该冷心冷情,可昨天躺在病床上,我脑袋里除了烟酒和杂声,竟然都是路先生的脸。”
路城一时失语。启默比他矮了个头,这里本就昏暗,此刻更完完全全藏在他影子里。路城道:“……为什么不在家好好休息。”
“……这就说来辛酸了。”
启默微微侧过脸,像一朵飘渺的云。他道:“哥哥信的话,我是为了你来的,这事儿肯定传遍了,我总觉得你会来……”他又吸了口烟,很熟练的动作,头发在烟雾里丝丝浸染:“路先生不信的话,那我自然是为挣口饭来的,婊子不趁青春多赚些,老了连看花柳的钱都没有。”
这话启默也没想着路城接,只把燃尽的烟头丢在地上,踩灭了,视线扫在路城脸上:“我饿了,路先生,你饿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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