⑥
喝了一段时间的神血之后,筋疲力尽的狄肃好不容易睡上了个安稳觉。
在那个冗长而沉重的梦境里面,他又见到了那一只暗精灵。
梦里那是在光明女神的受封仪式前夜,那个他们上一秒还在互诉衷肠的夜晚,他半夜头痛欲裂,从梦中惊醒。除了失去记忆的时候,剩下的记忆都带着一股子阴冷潮湿,像是粘腻的墨水混杂了无法言说的淤泥,一不小心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暗精灵在此之前用遇见阿芙拉的所有的快乐明亮的记忆,填满了自己脑海的空白,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总有一种很奇怪的劫后余生、如释重负的意味在。这让他疑惑不已却又无法探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地溺死在那段美好的不像是现实的日子里面。
如今夹杂着无尽窒息与下落感的对往昔的恐惧,他在那短短一点点时间记起来自己丢失的记忆。
他不过是暗精灵一族的一枚棋子。
生杀予夺,皆如蝼蚁。
他带着被遗忘的目的接近光明女神......他身边所发生的一切,都会被子母咒以几乎是同步的速度传输到族内长老那里。他是窃取光明女神情报的那双眼睛,他是偷觊光明女神行动的一枚定时炸弹。
他的忠诚、誓言,都被现实狠狠的踩在脚下。
他的虔诚、爱恋,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的留滞本身就是对阿芙拉最大的威胁。
疼,头痛欲裂!
好疼啊!!!
好像有一万只异虫狠狠地啃咬撕扯狄肃的脑壳,痛得他浑身颤抖,死死地揪着被子,只听得“撕拉”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厚实的棉被被他硬生生的撕裂。
暗精灵灰白着脸色,紧咬牙关,表情显得有一点狰狞可怖。他不断地紧紧握住拳头又在下一秒松开,拼命蜷缩着身体企图熬过这难以忍受的疼痛。
“砰”的一声,地面一震,他挣扎之间一不小心,直接连人带被滚下了床。
然而他根本感受不到坠地的疼痛,浑身的神经仿佛聚集到了头部,哪怕是呼吸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折磨。
他朦朦胧胧、冷汗淋漓之间抬起雾蒙蒙的眼睛,望着门口就要不管不顾往外挪,却好像有另外一种力量牵着他自己的四肢手脚,宛如提线木偶一样竟是让他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暗精灵呆滞茫然地瞪着眼睛看着他明明在颤抖却一动不动的手。
不!
不对,不......不能留在这里,阿芙拉,阿芙拉就在隔壁!
走,必须走!
被这个想法充斥着脑海的暗精灵颤颤巍巍爬了起来,艰难辛苦地用一种几乎是可笑的姿势挪出了房间,等过了好长一段距离,他才渐渐的恢复力气,扶着墙,明明行动连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都比不上,神色却是坚定而执着。
去哪里都好......不能再看着阿芙拉了。
他眼中的一切不仅仅是他自己可以看到,还有那么多的长老,那么多恨不得光明女神即刻堕落毁灭的暗中窥视者!
他强撑起力气,趁着夜色一路踉踉跄跄地逃似的离开了这个他满是眷恋与不舍的地方。一路上的诡谲暗沉,夜班的钟声突然敲响,震荡得他浑浑噩噩,兜兜转转飘落的树叶无奈地仰望夜色,看着暗精灵畅通无阻的离开。
————如果有一天,我对您来说,除了威胁之外一无所有,那么我也再没有什么必要存在了。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直到他横冲直撞地来到暗精灵向着阿芙拉宣誓效忠的神像前。
穿过薄壳般的穹顶正大门,轻盈、裸露的棱线飞肋骨架穹隆。没有任何微光透过高大、宽敞、的窗户,只有内部幽幽的灯光照亮了窗户上以五彩玻璃镶嵌华美图案;门上为大圆形的玻璃蔷薇纹样闪烁着奇异的光辉。
神像高大而庄严肃穆,它以光明女神静听世人祈祷的姿态站立于此地,无人可以侵扰破坏。
阿芙拉有万千的信徒,但她只有唯一的圣骑士。那时她的圣骑士跪在神像面前瑟瑟发抖一般地沉默,累累如丧家之犬。
惊变突生。
“喀拉——”
“喀拉——”
......
眼前原本安然静默的庄严景象突然像是抖落的筛皮一样,逐渐模糊,接着一片一片从原本的地方脱落,色彩变得不甚清晰,好像被人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一般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色块,杂七杂八的色块一点一点融合在一起,最终化成了浓郁且压抑的黑色。
敏锐的暗精灵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从出神殿开始,就已经进了不知道是谁布下的幻境,而现在幻境将自己引到了目的地,就自发破碎消解。
他心下一紧,果不其然,接下来就看到了族内那个熟悉又可怕的地方。身处暗精灵一族的洞穴里面,而他刚才跪着的,正是族内的大长老。
大长老是一个容貌妖艳的女性,她扭着臀一步一步朝浑身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