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西山的手一直没有好,已经三个月了。那只被他弄坏的右手,上头的绷带又换了新的,靠近些,就能闻到一股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窗外的知了很吵,明明天已经黑了。他将目光从西山的脸上移开,回到手头的工作上。已经写了好多了,但是他知道这些都没有意义。这个秘密是在西山要拆线一周前被他发现的。
那天西山让他不用去照顾,可以休息一天,但一个月以来,他一直都在做的一件事,突然停下让他不太适应。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前一天发生了很多事。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失控,或者西山会对他做些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回来后就觉得不对劲,自己似乎对一个男生抱有超过同性之间的感情。这有点特别,但又有点难启齿。毕竟,同性恋他一直以为只是网络上的玩笑话,或者说,起码不会这么近,起码不会是自己。
那天他没有睡,熬了一夜,因此第二天的课上基本都在睡觉和罚站中度过。他并不是优等生,所以老师认为他是玩游戏导致的精神困顿。他没有解释,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和朋友说,只是这么想着。纠结了很久,也期待着今天西山会发什么信息,找什么理由让自己过去。但是直到最后一节课都没有消息,这时他已经知道西山的手机号了,他正准备发消息询问时,就看到一条短信提醒。那种心情像是等了很久,终于拿到礼物的小孩一样,带着兴奋和不安,打开了短信。
“今天有事 不用”
六个字让他瞬间冷了下来。他又确认了一遍,然后喃喃在心里默默跟着念了一遍,反复多次,甚至退出重新打开。没有变,是真的,他心想。然后一种熟悉的背叛感和被抛弃的感觉让他瞬间委屈得想哭。他不是先天哑,是因为心理障碍。小时候目睹了父亲被讨债的人毒打的画面,他在房间里被母亲死死捂住嘴巴不让哭出声。直到外面没有声音后,她们开门出去发现已经几乎毁容,鼻青脸肿的父亲。父亲的一只手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悬挂在肩膀上,晃动着,血从衣服下流出,父亲的衣服很脏,脸也很脏。父亲的脸已经看不清眼睛在哪。血和泪水混浊在一起,还夹带着呜呜的哭泣声呻吟声。母亲抱着父亲哽咽着,他也学着这么做,却因为害怕而发不出声音。这样的事情,在那段日子里又断断续续地上演过几次。为了保护她们,父亲提出了离婚。长大后,他知道了是因为父亲被小叔骗了,但小叔跑了,而作为担保人,就承担起小叔跑路后的后果。他恨小叔,但父亲家就剩小叔这亲戚,所以小叔跑后,他就失去了恨的对象。父亲在事后没一年后就去世了。他跟着母亲便接着娘家关系来到了新的城市,重新开始。刚开始以为是因为这些因素导致的性格安静不爱说话,所以母亲并不干涉,他也觉得这样比较自在。直到小学入学,要求测试语言表达能力让朗诵时,才发现问题事情的严重性。虽然算得上及时发现,但也无济于事,毕竟心理问题最为难办。但医生说是能恢复,就看时机了。起码各个发声部件检查上看是毫无问题的。
他平复好心情,朋友恰好出现约他去打球,他想了下没有拒绝。任何运动都是甩掉烦恼和负面情绪的速效药。一场,两场,三场……他状态很好,连球友都觉察出了他今天的积极和暴躁。扣篮一次接一次,身体接触的断球拦截也不在话下。本身大家对他的被迫沉默感到有些压抑,今天更加如此,不是压抑而是压迫感。上次那个帮忙的女生也看出了他的球风差异,在休息时,担忧地上前关心道:
“没事吧?今天很凶啊。”
他摇摇头,口中哈着气,接过递来的水,拧开就是一大口,咕噜咕噜地灌下。他的好友在一旁拍了下他的肩膀,开玩笑地说道:
“be gentle,场边女生可要被你吓哭了。这会引众怒的。”
他敷衍地比了个“ok”,但是上场后依旧我行我素地大杀四方,但前面体能消耗太过,后面有些力不从心,频繁出错。好友实在看不下去,让他到一旁休息。停下动作后,虽然心情已经平复,但还是有些不甘心,便比划着手势,表示自己要先离开。大伙都因为他多少学会了些简单常用的手语,因此无障碍地放走了他。
回到家后,桌上是母亲留的字条:晚饭自行解决。手机打开才发现母亲对话框内的转账提醒。他无趣地丢下书包,快速给自己冲了个澡,换了套居家服,躺在沙发上,随意点播着搞笑综艺节目。一直浪费时间到了九点多,终于饿了。起身在冰箱里翻找着可以做饭的食材。因为和母亲相依为命,所以家务和做饭之类的生活技能自然不陌生。随意糊弄了下自己,毕竟一个人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照顾的胃口。又准备继续摊着消磨时间,因为这阶段经常要去西山家,所以他已经很少留作业回家。基本都在课余时间就做完或者借鉴着好友的糊弄过去。导致突然多出这一天,母亲也不在家,就显得无所事事。他翻看着手机,最后又打开了那个对话框。最后,依旧是停留在那几个字。他想了下,最后还是打下一串字回复道:
“好的,绷带小心,别碰水”
然后确保语气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