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被阴翳的云气吞没,只有一丝微光在厚重云层的罅隙中垂死挣扎。
倏忽而至的几道闪电划破了笼罩在天幕的乌云,滚滚雷声中坠下星星点点的雨滴。
起先是朦胧细雨,不过就在眨眼间,暴雨如注。
塔拉维腹地,昏暗的地窖里,雨水顺着倾斜的地窖门缝滑到梁柱上,在空中摇摇欲坠。
随着屋外雨势愈大,梁柱上集聚的水滴越来越多,不过数秒,不堪重负的水滴便纵身坠下,接连不断地跌落、殒命在蜷缩着躺在地上的,男人的脸上,身上。
一滴,两滴……
奎恩逐渐从沉睡中醒来,从黑暗的深处苏醒过来。恍惚中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此刻是昼是夜。
眼前的一切忽隐忽现,混沌一片,过了好一阵子,透过地窖门缝渗进来的微光,奎恩才在浑浊的视野中,勉强看清了自己身处的地方:
仍旧是逼仄黑暗的地窖。
那束挤进门缝的微光让奎恩觉得,此刻自己身处的环境,更如一块裂开了一道缝的墓碑,而他则恍如躺在其中的尸体,毫无生机。
这是……第几天了?
脑子里已经干净得没有一点外面世界的记忆……奎恩想着,就这么躺在地上,粗略地、不知道第几次环顾四周后,疲倦地再一次闭上眼,有些费力地动了动手腕。
指尖轻轻勾动了一下,双手被禁锢的拘束感缓慢却强烈地再次侵占进来。
他缓缓地动身,耳边响起了一阵阵铁链相互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头很沉,思绪混乱。雨水给他脸颊带来的濡润感觉已经减轻了些许。
随着知觉的明晰,奎恩感觉到被雨水浸湿的衣服黏腻地粘在身上,恍如自己刚从油罐子中被人捞出来,身心俱疲。
奎恩这么躺着缓了一会,才从黑暗带来的梦魇中挣脱出来,才用手压着散落在地上的铁链,僵硬地直起身子……
他这次很注意地,没有挺直脊背。
因为先前刚醒来的时候,他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脖颈已经被戴上了项圈,扣上了铁链。
他就这么急急忙忙地直起了身子……就是这么简单的举动,奎恩却在挺直脊背的那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仿佛此刻正有数十双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往后扯……
坠入地狱的感觉倏忽地袭来,窒息感骤然而至,奎恩满脸通红,失控地流泪,失控地咳嗽……
奎恩也因此浑身战栗,同样带着枷锁的双手发颤地捂着脖颈。
那时候他刚被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所扰乱,还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直到呼吸渐稳。
当奎恩感受到自己触摸到了系在自己脖子上的,连接着铁链的,粗糙的项圈时,他先是感到了羞耻,然后才是震惊……
怎么会这样?!
奎恩难以置信地用双手摸了许久,他甚至咬了咬舌尖,借轻微的刺痛来告诉自己——这些竟都是真实发生着的。
这荒诞不堪的事情竟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自己竟然真的被一个Omega袭击……
自己竟然戴着项圈……
项圈……思绪不知为何在此处顿住了,一些陈年往事像沸水般翻涌上来。
奎恩不知怎么地想起了一件曾被他嗤之以鼻的往事:他曾有幸跟随父亲前往一个亲王举行的宴会,在那个宴会的最后,他看见了那个亲王“圈养”的Omega——就如此刻的自己一般,脖颈戴着项圈。
弱小又下贱。
但没想到若干年后,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自己竟然真的戴着项圈。
那时的奎恩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恼火,他无时无刻不热衷于大声地吼叫,威胁着那个名为阿尔托利亚的Omega……
以及扯着那些纠缠在自己手腕,脚腕和脖颈上的铁链,发了疯似的想要弄断它们……却都是无动于衷。
……
在动用各种方法都无法挣脱之后,奎恩已经接受了这折磨人的现实。
他已经深知,无论如何愤怒也无济于事……只会平白地损失更多的能量和精力……
地窖的梁柱渗下的水珠滴在了奎恩的脸上,把他从自己模糊不清的回忆中拉扯出来。
这是……第几天了?
回过神的奎恩弓着背坐在地上,凝视着灰蒙蒙的房间,下意识地问着自己。
不知道……这是在滂沱大雨的吞食中,奎恩得到的答案。
自从被带到这个黑暗的地方后,奎恩感到自己对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麻木不堪。
这个昏暗的阁楼用漫无边际的阴暗和令人疯狂的沉默不断蚕食着他。
黑暗,沉默,拘束。
奎恩甚至有时候想:要是那个叫阿尔托利亚的Omega能过来就好了……
哪怕是只让他看一眼……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许久未见过活人了。
死亡和阴冷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