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到后半夜,已如浮尘般细微,似乎刚从云端落下就消融到了风中。
夜,已经很深了。泥泞的小巷子里,连狗都疲倦得不愿去吠行迹可疑的路人。
此时的地窖里。
奎恩已经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昏睡状态。他浑身发冷,湿透了的衣服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此刻这湿衬衣正与夜风狼狈为奸,猖狂地掠夺着他身体的温度。
此时的奎恩正位于这个地窖的中央,他蜷缩在一张单薄的席子上,浑身难受。
地窖就像平日里行军所用的帐篷,中间有一根牢固的支柱,靠近地窖深处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开口,地窖突出房子的地方有一个斜开的开口。
奎恩就位于这两个开口中间,铁链将他困在支柱的四周,使他无法逃脱这个困局。
四周很安静,雨声似乎也偃旗息鼓。在静谧中,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接连来拜访他,敲叩着大门,粗鲁而不容抗拒。
整个地窖里只有他沉重的喘气声。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了细微的钥匙相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这在刚浸透过暴雨的深夜显得尤其突出。
奎恩听着这的声响,接着却陷入一个荒诞的梦里。
在梦里,他仍旧在这个地窖里,只不过此刻有人正拿着钥匙在开这个地窖的门……
这只是一个梦……
奎恩在这个梦中,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只看见一个人朝自己一步步地走来。
从他的视角看去,只能看见一双脚。而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
奎恩难以控制住自己,眼睛重重地闭上,直到脚步声在他的耳边戛然而止,他才略略地把眼睛抬起一条缝来……
静谧的深夜只有几缕月光,透过朦胧的细雨,支离破碎地照射进来。
来者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一直笼罩在奎恩的上方。
奎恩缓了一会后,稍微转换了一下角度,却仍然看不见那个人的上半身和头,只有一双笔直,线条优美的腿。
这个梦真诡异……奎恩如是想着,眼皮不听使唤地瞌上。
一阵阵困意接踵而至,就在奎恩将要陷入下一个梦境时,突然,额头传来奇怪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似乎有人在用手轻轻地按压着他的额头。
奎恩皱了一下眉,不打算理会这个梦里莫名真实的奇怪感觉。
过了几秒,那手从奎恩的额头上拿开了。
又过了一会,奎恩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只手此刻正压在自己的背后,另一个人的温度此刻正透过单薄的,湿透了的衬衫传到奎恩的身上。
而现在,奎恩觉得自己好像不再是蜷缩着,而是稍微坐起了身的……
这一切的感受都让他感到困惑。
这真的是梦吗?为什么所有的感觉这么的真实?
奎恩又一次恍惚地睁开眼,这次,他看见了浅栗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干净的衣服前,其他的,却仍是一片模糊。
头很沉,奎恩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要掉下去了,可每在这个时候,总会被人轻托起来。
恍惚间,耳旁似乎有人在说话,奎恩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却仍然如同沉入了深海一般,耳边尽是些虚无缥缈的声音。
紧接着,奎恩忽地感到胸口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剥离开了,他感觉到了皮肤的冰凉和湿润……
奎恩被夜风吹醒了,或许确切地来说,是被来者惊醒了。
当他在风中困惑地睁开眼,当他的眼神游离,接触到了坐在自己旁边的人时,他瞬间就醒了。
接着便是如受惊的野兽般缩到了离面前的人较远些的地方。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仿佛要冲出胸腔。
奎恩先是在墨绿的眼眸中打滑,接着便坠入了更加寒冷的深渊里——毫无悬念,面前的人就是阿尔托利亚,哪怕他此刻背对着月光,藏匿在阴影里。
“醒了?” 阿尔托利亚见状,如是说道,他平静地看着奎恩,惨白的月光只停留到他浅栗色的长发上,但微光也足以让奎恩看清他的视线在哪里游移。
此时的奎恩上身赤裸,没有了衣物的遮挡,手臂上,胸部,腹部的肌肉显得尤其突出,不过约摸是被折磨了几日的缘故,相比之前却显得单薄了一些。
奎恩盯着阿尔托利亚的眼睛,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落在自己的身体上。
脖颈处的枷锁仍在,但双手和双脚的枷锁都已经打开,只留下手腕上和脚腕上暗红的印记。上身没有遮蔽,下半身穿着湿裤子,仍如同在冰窟里。
深夜的风很危险,带着利刃,吹过皮肤就像划出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血痕。而此刻,奎恩觉得阿尔托利亚的目光就像一把盐,分布零散,但撒在那一道道血痕上,带来的痛感却让人难以忍受。
奎恩抬起了眸子,却出乎意料地和阿尔托利亚对视上,那双平静的,深绿色的眸子,此刻也正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