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后那阵儿北京城的雪跟不要钱似的自天上往下倒,这几日倒是开始放晴了,于是墨庭筤趁着水斜桥贪睡的功夫,在院儿里打算给他造把躺椅,好让他在晴日里能在院儿里躺着晒晒太阳。
就在墨庭筤蹲在院子里磨木头的时候,他捡来的那只小土狗就从厨房的窝里跑出来在他手边转悠,看什么都新鲜得紧,时不时追着他来回动作的手跑来跑去,偶尔又用牙咬着墨庭筤扎在腰间的长衫下摆往外扯。
墨庭筤被它扰得够呛,一次两次喝住它,却只能起到短暂的作用,最后墨庭筤被他磨得不行,拎住小土狗的后颈皮把它提溜起来:“最后一次警告啊,我工作的时候不许打扰我!”
小土狗被他这样拎着也不见怕,这里嗅嗅那里嗅嗅自顾自琢磨了一阵儿,然后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墨庭筤。
墨庭筤看着他这模样,无端地就想到屋里头还睡着的那位,突然就笑了一下:“你俩莫不是亲兄弟吧,嗯?”
墨庭筤的师父以前就对墨庭筤说,得防着千门那小子些,那小子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指不定哪天就得调头咬回你一口。
可墨庭筤总觉得师父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儿,这小狼崽子被他养得像只小狗崽子,至少对着他的时候是,从小就爱跟在他屁股后边儿溜达,又黏人又爱娇,每次墨庭筤走着走着停下脚步,回过头就能看到水斜桥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最后墨庭筤还是轻手轻脚地把小狗放下,带着笑意推着它的屁股把它往外赶:“去,自己一边儿玩儿去。”
小土狗原本想回过身去咬墨庭筤推搡着它的手,然而墨庭筤早就再把手收回去了,小土狗没找着先前推着自己往外走的罪魁祸首,倒是被自己的尾巴吸引了注意力,于是开始扭着脖子追着自己的尾巴转起圈儿来。
墨庭筤被它这傻样逗得不行,忍不住笑出声来。
于是水斜桥一睁眼,没摸着身边的人,就听见外头院子里他家墨叔叔心情甚好地在逗狗。
水斜桥一下就郁闷了,这刚走了个傅同尘,怎么还有只狗?
他前日刚发泄了一通情绪,现在还敏感脆弱明媚忧伤着呢,越想心里越堵得慌,一翻身恹恹地在枕边耷拉着脑袋。
墨庭筤也掐着点儿估摸着水斜桥现在该醒了。洗了把手,从厨房里端了碗药,走进屋里叫道:“醒了没?醒了起来洗洗喝药。”
墨庭筤等了等,没见水斜桥有动作,也没听着他搭理自己。
墨庭筤凑过去一看,这不是醒着吗?于是又喊了一声:“快,起来喝药。”
水斜桥耷拉着眼皮一皱鼻子:“我不喝。”
墨庭筤愣了愣:“怎么不喝?”
“就不喝。”
墨庭筤觉察出小祖宗脾气又不对了,伸手捋了捋他额前的碎发,奇道:“一大早的,怎么了这是?”
水斜桥心里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支吾了一下,生硬道:“那药太苦,我喝了犯恶心!”
墨庭筤倒是知道他打小是吃不得苦的,可他长这么大一共也没喝过几次药,墨庭筤也就没把这事儿太放在心上,何况前两天那些个治头疼脑热的药他不是一声不吭就都给灌下去了吗?现在不过是换了个补气血的方子,他怎么就作起妖来了呢?
水斜桥听他这问话忍不住睁开眼,倒是反驳得理不直气也壮:“那时候我不是怕你赶我走吗?所以才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墨庭筤心里觉得好笑:“那现在不怕我赶你走了?”
水斜桥闻言得意得都压不住翘起嘴角:“你舍得吗?你赶呀你赶一个试试!”
墨庭筤看着他那副嘚瑟的样子,忍不住伸手过去挠了挠他的下巴逗弄他:“你说你,怎么跟那小黑狗一个样子……”一开始刚被他捡回来的时候畏畏缩缩的,如今都敢在灶台边撒尿了。
墨庭筤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水斜桥就炸了毛:“我跟那短腿土狗一个样子?我怎么就跟它一个样子了?”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把药喝了,这药方是先前黔南神调门的尹东轩来时留的,保准你喝完明儿身上的伤就全好了。”墨庭筤见把人逗急了,赶紧把药碗从桌案上端过来,把话题转移开。
“尹东轩那蒙古大夫,神神叨叨的,能开出什么好药方。我这是外伤,哪能靠内服药治好。”水斜桥嘟囔着,“再说这药闻着我就想吐,快拿开拿开……”
“我说五爷,水五爷,”墨庭筤也只能顺着毛捋低声下气地哄,“这药我好歹熬了一个多时辰呢,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喝了吧。之前乔婶儿送的年货里还有芝麻糖,你喝了药吃块儿糖,保准嘴里没一点儿苦味,成不?”
“不成。”水斜桥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墨庭筤。
“……”墨庭筤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凑过去哄道,“那至少先起来把脸擦擦漱漱口吧?不吃早饭了?”
水斜桥想了想,到底是有点儿饿了,于是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床褥上,让墨庭筤伺候着给他端水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