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我穿行在或笑或闹的村人之间,看那些老幼各异的脸庞,他们为简单的集会满心欢喜。我忽然攥住伊奇的手,问:“亲爱的,我们……我们的父母……”说实话,自我苏醒以来,我身旁熟悉的人便只有他,而今天所见,无端唤起了我的疑问。
的确受这样的氛围感染,伊奇不像之前那样,对我露出混杂了愤怒和悲伤的复杂表情,反倒耐心解释了几句:“我们已经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正因如此,我选择了沼泽作为隐居地点,避开猜测或令人不快的怜悯。况且,你的身体不允许外界太多刺激,我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方式保护你。”说这话时,他的眼底充满温情,令我深信我与他相依为命,在旁人抛弃我的时候,唯独他深爱着、接纳了我。
父母给予了我生命,也许他们也曾给过我温柔,或截然相反的感情,如今我无法判断,也生不出多少追寻的冲动。因为不希望伊奇陷入那种混乱的情绪,所以我及时收回心神,不再看集市上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去那边看看好吗?”
“亲爱的,当然可以。”伊奇扶住我,不让几个冒失跑过的小孩碰撞到我身体。
将村人极少使用的画布、颜料和纸笔摆在角落的,是歪戴着帽子的青年,二十来岁,看起来不太正经。伊奇显然和他熟悉,不冷不淡地打了声招呼,青年就喜笑颜开,递过来一沓用厚实油纸包裹起来的东西,说:“你要的好玩意,嘿,这位是你的伴侣?她长得真漂亮!”也许是我的打扮迷惑了他,他用上形容女性的称呼,但伊奇没有解释,不悦地蹙起眉头,似乎对青年的调侃感到不舒服。
我攀住伊奇的手臂,探头去看那卷明显是画材的东西,暗想原来对方平时经由这人带回来合适的用具。青年见我们两人不搭腔,自取没趣地挠挠头,差点碰掉了帽子,又慌忙放回原位:“我该走了,不然那些大婶发现我,又要唠唠叨叨,觉得我不做正事!”说罢,他急急忙忙收拾摊位,从小路溜走了,看得我目瞪口呆。
鞭子抽打的声响突兀炸起,我转过头,一行赶着牛车的男人吵吵嚷嚷,占据了集市一角最宽敞的位置。他们似乎也是从城里过来的,但与刚才的青年不同,男人们的装束明显比村人漂亮些。牛车上尽是些城里才有的货物,一时间,村人都聚拢过去,争先恐后挑选。我听伊奇说过,有些货物其实不在乡村流通,被城市的上流人把控着,美其名曰卑贱的下等人不配使用。但村里也不缺乏做小生意积攒了财富的人,他们渴望攀越阶级,第一步就是从这些负责“走私”的人身上开始,不断交易、得到自己想要的物件。
“打开吧,是高度数的好酒,哈哈!”其中一个男人像是领队,上年纪了,体格却十分健壮,和村里的一些青壮年高谈阔论,炫耀自己刚得来的酒。村里自酿的绝对没有这种货色,伊奇向我介绍,即使我从未见他喝过酒。“以前你不喜欢酒精,更喜欢果汁。”伊奇亲了亲我的脸颊,“所以我也不会尝试,害怕你不肯接吻。”
至于车队里的年轻人,此时已经和本地姑娘打得火热,随便说出几段在外游历的故事,就会引起一片娇笑和惊呼。我看见一个大胆的红裙姑娘躲在车子旁,牵住面前男人的手臂,催促对方探入裙底,那画面令我惊慌地移开视线。伊奇不以为然,在村子里,道德和律法并不那么得到强调,村人们有自己一套行事法则。
“死了,都死了——”另一边,有人说起城里的新闻,不知是最近发生的,还是许久之前就有的,“那么大的一栋宅子,一夜之间变成了灰烬,哎哟,我看到好多人在里面挖,都说以前住着很厉害的老爷,没准在地底藏了钱!”
“再说一些,哎呀,既然是高高在上的老爷,大家族呢,怎么就败了?”一个抱着母鸡的大婶嗓门很大,几乎让一圈人都听清楚了她的询问。
抛开夸张的形容词,那个讲故事的家伙很懂大家心理,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在他的叙述里,我听到了一个家族的衰败,似乎因为那户的少爷闹出了什么事情,突然自杀死了,老爷只有他一个独子,遭受如此巨大的打击,一蹶不振,从此重病卧床。恰好有些家仆生出了坏心思,将家族的消息出卖给对手,老爷阻止不及,最终发了疯,把自己连同历史悠久的老宅一起烧了,那状况看得人心里发毛。
“弃了一个不中用的孩子,就再养几个嘛!真不明白那些老爷的想法,要是我有钱,肯定娶几个媳妇,生一大堆儿子、女儿,不愁没人继承。”
“到下辈子,你也不一定能富起来。”另一人嘲笑,“而且城里的上等人玩得荒唐,都是些淫荡、愚钝的家伙,怎么能接手家业?”
“野地里的草,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孩子当然也是!”对方不甘心地反驳。
“外面的事情,值得你和我吵吵闹闹?”
泥土养出来的人,一举一动都带着土地的气味,粗犷,我饶有兴味地听,没留意伊奇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当我终于意识到什么,伊奇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收敛住了情绪,朝我弯弯嘴角:“别听了,他们的话题很快会变得……粗鄙不堪。”果然,话音未落,这些人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