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较为特殊的寒流袭击了明戈郡,夜里,杰明顿在梦里惊醒,身上单薄的衣物、被褥没办法抵抗变得冰凉的空气。尽管他努力蜷起身体,但这似乎是无用之举,杰明顿放满了呼吸,感觉从喉咙到胃部都是蔓延开来的凉意。
下水道不见天日,他不能分辨到底是凌晨,或者已经是阴天的白昼,透进来的少量光线如凝固的琼脂,几乎不发生变化。他想,或许他会死在这里,那头蜥蜴会忍不住吃掉他的尸体,没有谁会发现他的身份,直到某个契机看到了一具白骨,才将他当做流浪汉或瘾君子。那么,在他死前的最后一刻,如他从未想过的那般,只有一头巨大的、怪异的蜥蜴,有着非人的躯体和非人的思想。
紧接着,杰明顿又回忆起联系上流莺时的场景,女人染着极其艳丽的红唇,有着与他母亲截然相反的粗俗和下流感,但她偏偏赢得了那个男人的喜爱。女人胆子很大,并不拒绝他的筹码,笑得极其灿烂:“好的,少爷,我会找到机会引诱他……但我要你提前兑现承诺,他渐渐衰弱的时候,我要一大笔钱来完成最后的工作。”
她把帮助杰明顿杀害他的父亲称为工作,多神气啊,当时杰明顿只是挑了挑眉,在他心中是平静,没有更多情感起伏:“可以。”
他早就构思过无数次,每次那个男人与不同样貌的女人厮混,故意弄出暧昧的声响刺激躺在病床上的妻子,杰明顿几乎忍不住亲手杀死对方。可他不能让母亲担心,所以他按捺住了愤怒,等待着,一直等待着。
那个男人死前在想什么呢?是否会有一瞬间的后悔?但药物的效用迅速麻痹了大脑,或许对方什么也没想,只是沉浸在糜烂的快感中,走向自以为的天堂。自然,也无从得知,那些三流报刊大肆宣扬这总新闻,说“一个花花公子栽倒在流莺裙下”,反倒让女人的身价突然暴增。
杰明顿替女人收拾了后续,这是交易的一环,之后他安排了葬礼,成为宾客口中将要继承所有财产的明日之星。他感到了快活,在踏着父亲尸骨得到想要的一切后,杰明顿高兴得不得了,但这仅仅持续了一晚,便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谁都不在了——杰明顿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收到友人来信时,他迟疑过,最终还是动身了。
他本来只是一个渴求陪伴的可怜人。
再次清醒的时候,杰明顿意外发现,萦绕在身旁的寒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鳞片粗糙的质感和肉体靠近的温暖。即使对方是冷血动物一般的存在,但紧紧挨着,依然足够抵御寒冷。杰明顿不合时宜地联想到小时候母亲说过的故事:龙爱上了美丽的公主,怕她逃跑,就用身体做成牢笼,把她死死困在当中。然而,当时他觉得这也不错,被重视着且有所依靠,况且那个公主本就是被困在城堡里的工具人,被恶龙带走反而更自由。
他胡思乱想,手里摸到的碎片慢慢松了,掉在缝隙里,被破旧的报纸和扯出丝的旧围巾包裹在一起,都是属于那些流浪汉的垃圾。这个瞬间,他不想做大宅中的少爷,他忘记了自己原来的身份。
然后,杰明顿挪了挪脑袋,试探性地压在那头蜥蜴的胸腹边,那里没有人类聒噪的心跳声,又一次沉沉睡去。
等天亮气温回升,杰明顿独自待在那堆破破烂烂的被褥里,蜥蜴刚刚离开去觅食,周围还残留了一点温暖的气息。不知为何,杰明顿开始有点舍不得对方,也许是突如其来的寒冷冻僵了他的脑子,令他产生了不理智的错觉。然而,他还是固执地看着下水道的那一头,即使他并不那么饥饿或干渴。
过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封闭的通道里响起,杰明顿隐隐感到了不对劲,重新抓住身侧能找到的防身工具,比如一个瓶子或一柄断了半截的破木叉。来的确实不是他熟悉的蜥蜴,而是那些怪物中的一头,那粗鲁的雌兽,它如同挑剔的贵妇人,高高在上打量着杰明顿,就像看待落在甜点上的苍蝇。虽然语言不通,但杰明顿仍能明白那来自对方的强烈厌恶,以及某种排除异己的坚定。
“上帝啊……”他低低叹了一声,把手中的东西握紧。
雌性的怪物拥有和同伴一般蛮横的力量,满布鳞片的身躯朝杰明顿冲来,似乎要趁未来首领外出的空隙,将他解决了。对它而言,这个年轻的人类是亵渎者,是破坏了计划的一枚污点,唯有彻底消失,才能让事情重回正轨。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不,应该说是压倒性的虐杀,杰明顿拼尽全力,也仅是在被甩到墙壁的时候,尽量护住自己的脑袋。他的腿被几乎咬断,鲜血流了一地,身体其他部位也仅是抓痕、咬痕,到处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怪物回忆着当初咬碎小偷的头颅时的痛快感,正打算给予最后一击,却突然被另一股力量撞开,如刚被它攻击的对象一样,狠狠撞在了下水道壁上。
尘土和碎石簌簌落了下来,杰明顿的眼睛差不多被血糊住了,看不清状况,脑中却想着这里应该十分偏离城区,否则这种动静肯定惊扰到了住户,而有着如此宽敞下水道工程的地方在临近城郊的地方只有几处……
此时,蜥蜴正愤怒地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