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沈坤沈均二人,荣亲王依旧未动,静默坐在交椅上。他盯着手中的玉佩出神,好似要透过这块玉看到所念之人。
一想到或许是因着自己的疏忽,让血亲之人流落在外,甚至在眼皮子底下受苦十多年,他便忍不住往更坏的方向想,若是那孩子怨恨
他眼底流露出痛苦,眼圈也隐隐发红,不由得握紧抓着玉佩的手,要将其捏碎似的,直到一双手包裹住他的手才惊醒。
荣亲王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眶,才抬头看向来人:莺娘,你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你这手可就又要受伤了,荣亲王妃叹了口气,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取出那块玉,现下还未将孩子认回啊
我荣亲王如何不知,可到了如今,却有种近乡情怯的惊惶,是我不对
他赵青松活到如今这个年纪,已知天命。回首过往,南征北战,镇守一方,辅佐帝王,无一不是让人提起就敬仰的形象,可就是被这些鲜花着锦的溢美之词簇拥着,让他没能顾及到亲人的所思所想。
荣亲王妃抚了抚他的鬓发:当务之急是要认回那个孩子,这不就是我们三娘临终前的愿望吗?
是啊,三娘荣亲王立马起身,也顾不得起得太急晃了晃身子,忙唤来管家备车。
车马备下,荣亲王窝住妻子的手:我
莫慌,与我们孙儿好好说清楚荣亲王妃止住话头,还是将孩子带回来安顿再说吧。
她担心他越多说越理不清。
荣亲王明白,只取了玉佩离开,驱车往隐阁去。
隐一收到荣亲王来的消息,便在门口迎着,不想人一下马车直往里去,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似的回头问话:那孩子呢?
隐一一愣,见荣亲王手上自己才送去的玉佩,明白过来:回王爷,阿九现在还在禁室
不等他说完,老人家便健步如飞地往禁室方向去。
隐一阻拦不及,也是不敢,只能让他推开门,入了里间。
周围有人想开口说些什么,隐一挥了挥手让他噤声,只派人守在禁室门口不让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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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见到阿九,荣亲王被他生人勿进的气势骇了一跳,可转念一想,隐阁之人就是要有这种气势,只是若这人真是自己的孙儿他难免有些感怀。
阿九听来人靠近的脚步声,也无甚反应,只动了动耳朵,连脑袋也不抬。直到眼前出现一双靴子,头顶传来那人的声音:小子,抬起头让我看看。
阿九反应更淡,眼也不眨。
荣亲王无法,将玉佩取出,递到他眼前:这玉可是你的?
阿九倏地抬眼瞪视他。
荣亲王原本忐忑的心顿时平缓了下来,进而是无以复加的激动和失而复得的喜悦,见到他那双眼,那张脸,他就知道这是三娘的孩子,是自己的孙儿。
啊他张了张口,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只木讷着与他对视,许久后才想起来要将人放出。
阿九似有所觉,自从禁室放出后便一声不吭,只回自己的房间待着。十一凑过来瞧他,见他没受什么折磨,便也放下了心。
明明平日里与我们做出一副毫不相干的清高做派,到杀人的时候还是要来求我们十一哼了一声,听说是荣亲王来了,王爷来找你作甚?
阿九瞥他一眼,摇了摇头。
你既然被放出来了,是不是说明和西域奸细无关?
阿九本就觉得自己和西域没有什么牵扯,也不表态了。
十一见他如此,便不再问,见他换了衣裳,正要闲聊几句,不想阿九又被隐一唤去。
真是折腾人啊十一抱怨一声,转眼就见阿九毫不留恋地出了门,切,这也是个无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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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阁一向归亲王统领,亲王要人,本就不需要理由,只是还未见过隐阁之人与亲王共乘一车。
无论人心中如何腹诽,面上私下也无人敢议论。
只是阿九坐在车上,莫名想到第一回与玉婵共乘一车的情形。
荣亲王见阿九出神,几次想搭话未果,直到行至王府,二人也未能说上一句话。
荣亲王心中暗恼,却别无他法,见阿九下了车,才干巴巴地开口:进去吧。
阿九垂眸,目不斜视地跟着他进了正堂,王妃早已等在那儿,一见来人,就料到这是自己的孙儿,她心念一动,就要落泪,荣亲王疾步上前搀住人:莫哭,孩子找到了。
王妃点点头,看向阿九。朝他招招手: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阿九抬头看她,抿了抿唇,却未动身。
或者说,他不愿靠近,他是独自长成的野兽,生人勿进,即便猜到自己的身世或许和眼前的二人有光,却本能地排斥。
见他如此,老夫妻二人险险又要落泪。
孩子,你莫怕,我们二人是你的祖父母阿九盯着二人,听到这句话,眼睫颤了颤,却依然站在原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