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就吓一大跳。陈哲眼前的白鹿脸吹干了,眼睛肿了,一身的汗水从皱成咸菜的衬衫洇出水痕。这哪里看得出来是个众星捧月的香饽饽,简直狼狈不堪又面目可怜。本欲出口的调侃都被他硬生生地憋回肚子,“你又逃难……啊不是,你怎么又来了?”
白鹿死死抓住这根穿着白大褂的稻草,手指用力地几乎掐进他肉里,“人……人呢?”
陈哲被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吓住,“啥?什么人?”
“我弟呢?我爷爷呢?”
同一时间,秦冕的公寓里面。
他将将洗好澡出来,不急不徐地披了浴衣,系上腰带。刚喝了两口新开的拉罐啤酒,坐进书房,就听见有人敲门,‘砰砰砰砰’。
恰到好处的力度和停顿,无一不衬出敲门人的良好涵养。
“进来。”
方书词将方姨炖的药膳鸡汤热了一遍,端上楼来,体贴又不失温柔地替换掉他手中啤酒,“老师该喝的,是这一碗。”
秦冕微微皱眉,尽管不甚情愿,还是将鸡汤一口喝完。自那晚在学校失态与白鹿互吼之后,连续几天他每晚都喝酒。
不多不少,喝到将将微醺就停嘴。也没觉得头疼或者身体不适,兴许与那晚的激烈对比,身体的难受着实微不足道。
“你怎么越来越像方姨了。”秦冕抱怨一句,口气也不是不好。他夺回自己的酒罐,转身时打了个不深不浅的呵欠,“赶紧回去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要是打得顺利下个礼拜跟我去一趟……”
方书词不但没拿上碗离开,反而趁人转身的空档,大胆靠近从身后将他抱住。双手坚定而温柔地环在秦冕腰上,侧脸也紧紧贴在男人背脊。
由于紧张而声音颤抖,“老师……我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秦冕回头,对上一双楚楚秀气的眼睛。从这双眼里,看大他可以看见一个人的远望和野心;看小也看得见对方甘愿打开身体,任他发泄的暗示。
这已不是头一回见着,只是这回他疲惫极了,如往常那样将人推开的力气,都懒得像模像样地拿出来。
秦冕迟疑的几秒钟时间被方书词完美地抓住机会。他勇敢地踮起脚尖,啜吻这个男人优雅的嘴角。他闭上眼睛深情款款,小心翼翼又微微抖颤,他等这一个机会,实在是等了太久。
秦冕全程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红脸的男孩从他嘴角亲吻到嘴唇。潮湿而小巧的舌头,精致又上翘的睫毛。也不晓得这人选了哪款牌子的香水,竟真让他生出些许念头。
男人最熟悉男人的身体。方书词太了解他了,就像了解另一个自己。他分明顶着张饥渴难耐的脸,却欲做又不敢,以退为进,连每一次触碰都精心算计火候。这种‘纯情又淑女的勾引’于秦冕来说,相当致命。
果然。
男人深不见底的瞳眸亮了一瞬,他伸手挑起男孩下颌,指腹一寸寸滑过他饱满的下唇,随后两根手指也捣进他口中。
方书词紧张极了,一边示好地含住手指舔舐,一边含情脉脉地等候‘发落’。
终于,他终于听见充满力量又浑磁厚重的男人声音,像神圣的天籁,落进他的耳朵。
“不要在这里,去床上。”
陈哲开车比秦蔚还糙,趁着凌晨街道空旷,车速几度飙上一百四五。
白鹿也不觉得不好,系着安全带,沉着死人一样刷白的脸。他手里还捏着陈医生的手机,半小时内,给秦冕拨去上百通电话未接,直到手机偃旗息鼓,失去最后一格坚守的电池。
原来这种关头,他第一个想到的想见的想不顾一切倾诉哭泣的人,仍然还是秦冕。白鹿有些气馁,气对方不接电话,馁自己软弱活该。
上车前陈哲还告诉他,高扬并没有求助秦蔚,叫的也是别家医院的救护车。何况秦蔚此时不在国内,几天前刚走,去面试那所他申请读研的加州大学。
“他前年毕业就该去的,当时为了追你才死活没走。其实走了也好,不走也不能留下来天天看你俩秀恩爱吧?”陈哲一心二用,一边飞车一边跟他语重心长,末了还嘴欠地唏嘘一句,“你俩都是他重要的人,这对他来说,真的太不厚到了。”
白鹿仰头靠进椅背,一言不发,听着陈哲叽叽呱呱,只觉得这一路遥迢,目的地好远。医院好远,理想好远,他的爱情,也好远。
为了能跟秦冕在一起,他已经伤害了太多的人。到头来却一无所获,两手空空。这就是报应吧,白鹿认命地心想,同时为此时这个全身被打满标签的糟糕透顶的自己。
他找到高扬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渐变成灰白。爷爷躺在床上,全身插管。这是一个八床的多人病房,只有陪床家属们起伏的鼾声和体征仪器在滴答作响。
高扬就安分地蜷在床边,睡在冰冷地上。
白鹿心疼的同时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男孩不知何时,在他没看见的地方,竟偷偷摸摸又长大了一些。
在奔来医院的路上,他还担心高扬会不会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