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旸在沙发上装雕像,开着电视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她支着下巴,一口一口往喉咙里灌可乐,气泡在舌尖上乱窜,酥麻麻的。
小时候她负责帮着郗景打架,膝盖小腿一贯都是紫青的,郗母会帮着消毒、包扎伤口,可比自己那个酒鬼老爹靠谱多了。
最开始她还远远地羡慕过郗景,后来发现这种坚定的温暖自己也有一份,就总爱往郗景家里跑。
李晔旸在心里默默练习数CD,一个维生立场、两个维生立场、三个维生立场……
郗景推门而出,她转头望去,一个佯装平静,一个眼眶微红。看来谈得相当诚恳。
郗母犹疑一下,问道:“晔旸……你早就知道吗?”
李晔旸迎着那双如水波般的温柔眼神,捏着帽角想了想,硬着头皮答:“是。”她走上前去,拥抱郗母。
“他有分寸的。”李晔旸轻声说道。
两个人一同望向身姿挺拔的郗景,那个人影立在阳光里,没有丝毫动摇,眼睛如大海般清澈,她们顿时觉得自己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
郗母搂住李晔旸,像对待亲生女儿那样,抚摸她的长发。
郗景捎了一把晴雨两用伞,一路将李晔旸送上开往高铁站的车。
他目送车辆远行,整个人晒在毒辣的烈日下,却并没有急着走进树荫里,反而是对着空气挥了挥手,很平静,尽管动作蠢到家了,但没有一丁点傻气。
庆章岁像只撒欢的大犬,嗷一下割开了阴影,显出身形,快速迈步走到了郗景旁边。
一把伞斜了过来,牢牢遮住了郗景大半身体。
郗景默默把伞扶正,在伞沿下飞快地亲了一口庆章岁,从容不迫地对着他笑。
路边树枝头的蝉声一路蔓到窗前,郗景坐在卧室的桌前,缓缓地翻开了画本。
今天该给秦白杨上色。
过程漫长到令郗景自己恍惚,浅棕色的桌面剧烈地晃动起来,白色的墙体向内挤压,木色的椅子被人推动,像张活动的轮椅。
不过一小会儿,他像是被封印在了树里,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白墙是涂在树皮上的白漆,浅棕的桌面、木色的椅子是坚实的树干,深棕的地板是让他无法抽身泥土。
他怔怔地抬起双手,已经画完了。
秦白杨就在眼前,空洞地望着自己,甚至能听到从极高处传来的梦碎声。
郗景褪去一身名为平静的皮囊,柔软而敏感的心灵被蒙上一层无法透气的塑料膜,他几乎扼在喉咙里的声音干涩而费力:“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眼帘突然映入一块黑影,不断跳动的,定睛一看,是庆章岁在极远的楼顶处蹦跶,格外憨直。
郗景在二楼,庆章岁在二十二楼顶,视线却正好持平。
眺望中相互交汇的目光碰撞出激烈的火花,硬生生把悲痛盖下,郗景呼出一口气,他刚才还真以为庆章岁只是回酒店换身衣服。
见郗景注意到了,庆章岁便用双手夸张地比了个心,慢慢退到楼梯口。
郗景知道,他来找自己了。被他这么一打岔,压抑的气氛烟消云散,郗景不得不承认,心底的郁结的确融化了一些。
仅仅是因为那个朝自己奔来的人,近处叽喳的鸟鸣都变得可爱了起来,天边的云朵像棉花糖一样甜。
尽管他知道孤身难撼强权,尽管他知道观念根深蒂固,尽管他知道黑暗永不用修、永不会坏,但是这些也并不妨碍他感受与热爱此刻的美好。
肺叶里新鲜的空气进进出出,卷携着热度的夏风将人吹得晕晕乎乎,起伏的山丘间数以百计的楼梯让人望而生畏。
然而庆章岁在曝晒中狂奔。
他迈过深浅不一的石质梯坎,迈过滑腻且绿油油的青苔,迈过白白的斑马线,宛如一颗经过螺旋纹膛线而出的狙击子弹。
那颗子弹的尾部后方的空气呈波纹状,扭曲了空气,黄铜的弹头里加了根钨芯,侵彻力十足。
不论多少次,他都能听到郗景的心声。
仿佛有座无形的感应磁场,只要在范围内,他就能隐有所感。那种若有若无的牵连感难以言喻,庆章岁有那么一瞬间,异常悸动不安,像是同步感受到郗景此刻的剧痛。
庆章岁从窗户外探出一个头,头顶碧蓝如洗的天空和洁白柔软的云朵,镀了一层耀眼的金边,煌煌然不可直视,宛如神灵的化身行走人间,他的面容因为柔美而显得神圣,却在下一刻贴近了郗景,亵慢地含住了郗景的耳垂。
郗景关好窗,守住了冷气,却被耳畔的热气蒸发殆尽。
丝线般的心意连通,郗景轻轻眨了眨眼,那柄黑色小扇矜持地挥舞着,而扇下好似黑玉的眼眸平静而清澈。
庆章岁的衣服跑乱了,心更乱,下意识地舔舐郗景的耳廓,用灼热的气息将两人双双点燃。
郗景不介意白日宣淫,尤其在家里人都出门的情况的下,更是毫无顾忌。
窗帘一拉,枝头的夏蝉都默契地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