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人如是想。
病中几日,不只是侯府,连懿宗都指派了宫里好几位用惯了的医术高明的太医前往探望孟闻缇,这一举动又引起了众人的热议:
这究竟是出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还是高位者对棋子掌控,懿宗总不做没有道理的事情。
而孟闻缇则是浑浑噩噩睡了好几日,本就精神不佳的她更像是一只打了霜的茄子,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宫中的小宦官领着圣旨来报。
孟闻缇萎靡不振地躺在床上,眼神黯淡:“我不愿接见。”
涟娘气急:“郡主,这可是圣旨,你快些起来吧。”
她闭上眼翻身假寐,再不出声,涟娘只得起身推门而出向门外人谢罪,小宦官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门边面无表情的锦衣男子,男子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无事”,随后轻轻推开木门,一步一步走进侧卧在床的女子。
见女子没有动静,男子自袖中掏出明黄的玉轴圣旨,语气波澜不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色为矞,鸿禧云集。钦乾殿太尉季眠,豫陵绅宦之后,筮仕四载,节操素励,才德起于羽林,清约闻达朝野,经明行修,忠正廉隅,近弱冠之年无有妻室。孟氏长女,京城世家之后,行端仪雅,礼教克娴,盖孟氏诗书传家,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孟氏授怀宁公主,赐册赐服赐封地,垂记章典。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他的声音如融化的细雪,凌冽中又带了一丝暖,干净得似春风。
她缓缓睁开眼睛,自床上坐起,乌黑的发从她肩头滑落,她的眼眸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这是季太尉自己求来的吗?季太尉是早已芳心暗许了吗?”
没头没脑的话,似揶揄似玩笑,终究是藏着几分真心的委屈。
季眠万年不变稳如泰山的姿态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虽目色渐沉漫过凡俗情意,但依然行礼恭敬提醒道:“郡主……”
孟闻缇翘起嘴角,凑上前去用唇碰了碰他的鼻尖:“郡主慎言。季太尉总是这般无趣。只是,从今往后,不该再唤郡主了吧?”
她笑得宛如新生的鲜艳红莓。
“不过,我就是喜欢啊。”
她将头靠近他的心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场戏,我差点就演不下去了,万幸,最后还是你。”
季眠抬手轻抚她的青丝:“你受苦了。”
孟闻缇摇摇头,露出半张脸,用目光描摹他的侧脸:“我不苦,反倒是你,如何让舅舅松口的?西覃那边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在战场上曾与西覃的领将结识,他是个识大体的人,这些年大瑜与西覃相争,已是两败俱伤,再加上当年大瑜割地迫不得已,西覃的抢占也是胜之不武的事实,我便求他帮忙,暗中向西覃皇帝重提旧日两国婚约以重修为好。此事,我冒险以懿宗对你,对长公主,对景昭侯的情谊为筹码,赌他不忍你代为出嫁,同景昭侯府撕破脸,方可化被动为主动。所幸,我赌对了。”
“那杜府?”
季眠眼神闪烁,想起孟闻缇初入佛光寺之际,他暗自蛰伏等待时机,进宫面圣偶遇杜曜云,这位雍容华贵的贵公子拦住他的去路:“你既对她无意,何故非要惹她付出一腔真情,你既对她有意,又何故令她芳心错付宁青灯古佛一生?你若担不起这责任,何妨提防我?”
他当时站在杜耀云眼前,在想什么?
他想的大概是父亲的敦敦教诲,要他时时记得“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和故意与榜首失之交臂之后那场暴雨之下,孟闻缇的声声指责。
他想到的是杜耀云暗中使绊,想到的是孟闻缇脖子上的伤。
他在杜耀云面前向来谦逊,这是他第一次不顾父亲训诫,遵从自己的内心,想要宣誓自己的主权。
他冷声:“你试试。”
他在说,你敢再打她的主意,试试。
季眠收回思绪,将她额边的细发绕至耳后,柔声宽慰:“你放心,京中向来流言颇多,我也不过是稍微利用了一番罢了。杜耀云心气颇高,你认为他还会在这件事上自取其辱吗?”
孟闻缇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她这些天第一次这样快活轻松地卸下心防:“搞了半天,我一直最担心的事情,原来只是你散布的谣言吗?”
“是。”
“那西覃没有如愿迎娶大瑜皇室女,岂会善罢甘休?”
“我和西覃的那位故人已经做好盘算,哪怕没有和亲成功,也可以以百年和睦来换衡州山。毕竟,如若我率军出马,西覃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她失笑,眼前的少年竟也有这般不同往日的骄傲模样。
合该如此,少年恣意,令她侧目,令她仰慕。
她愈发抱紧了他:“季眠,有你真好。”
“毕竟,我说过的,你需要做的,只是等等我。”
崇元七十九年,大瑜与西覃签订契约,以百年和平换回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