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则安再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林清远正趴在他床边,眼下乌青。
窗外夜凉如水,窗内烛火跳动,温馨又美好。
察觉余则安的动作,半梦半醒的林清远马上惊醒,他看见余则安睁开了眼,欣喜地赶紧问他身体可有不适。
然而只见余则安平静地看着他,忽然伸手,“啪”!
一耳光,甩在了林清远的脸上。
林清远怔愣了片刻,少年力道不大,耳光也不疼,然而疼的是心口。
“则安……”林清远回头,看着余则安,没有一丝恼怒,只是专注而深情地看着他。
当初在被关的柴房内,余则安看着拼死保护他的兄长,忽然发现他与林清远相处不过两个月不到,但他已经对“余则安”这个身份太陌生了。
他曾经是惊才绝艳的竹山学子,也曾才华横溢惹得众人仰望,后来林府派人来到余氏求取他,父亲在朝中位置低微,不敢得罪林府,他不忍父亲为难,又仰慕林清远,所以最终决定嫁入林府。
可是他何其清傲?这一路走来,从被林清远肆意亵玩,到被他绑在柱子上凌辱,这些他都不敢去多想,在他心里始终尊重又钦慕着林清远,所以总是下意识地认为林清远总是对的,错的一定是自己。
到后来被绑架,他不是傻子,从暗卫对他说的话里,也能猜出几分绑架他的人到底是谁,他在这绑架里受尽屈辱,甚至不得不在兄长面前发情,这简直完全将他击碎,让他崩溃。
他知道绑架之事并非林清远的错,甚至林清远还救了他。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林清远逃脱不了干系,余则安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不迁怒于他。
余则为的铮铮铁骨和以命相护,让余则安想起了,这才是他们余氏儿郎,要让他想起了曾经清傲热烈的余则安。更让他想明白了,爱应当是付出和尊重,而不是为了满足私欲的占有和控制。
“和离吧……”余则安轻声说,垂下眼帘,避开了林清远的目光。
“林清远,你是我一直以来崇拜钦慕之人,亦是我心悦爱慕的夫君,可是如果再待在你身边,我就……没办法喜欢我自己了……”
少年的声音清脆落拓,让林清远恍然想起,这个看似清雅如玉的人,前世可以为了夫妻恩亲,承受着奸淫胁迫,也要咬着牙活下来,但也可以为了一身清正,一杯毒酒结束自己的生命。
余则安一直是刚烈的,他的骨子里如烈火,熊熊燃烧,像是要把别人燃尽,也将自己燃尽。
林清远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说了句“你先好好休息”,然后就出门去了。
他进了一趟皇宫,其实最终帝王将余则安的位置线索给他的原因,是他与帝王之间完成了一场交易,他交出手中权柄,从此隐避云梦泽乡,帝王也保证不会再对林氏和余氏下手。
此时林清远站在殿门外,这是皇帝休寝的宫殿,一般近臣才能在这里等待传召,林清远看了眼自己多年来走了无数次的路,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很快他被太监引了进去,才进去,那引路的太监就告退了。
只见宽敞奢华的宫殿内,龙涎香徐徐缠绕在每个角落,比往日更隆重的龙涎香,仿佛在掩饰什么味道。
帝王已经人至中年了,他站在主位前,负手而立,背对着林清远,留下一个坚毅而沉寂的背影。
“陛下,臣是来向陛下告别的。”林清远平静开口,略有些感慨。
帝王这一次手段狠厉,计算精准,先是用凌辱余则安的承诺换得元宁,又真的遂了元宁的意愿抓了余氏七人,意图让他们奸淫余则安,给了元宁交代,同时也让林清远彻底对元宁生恨,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但是最后却算计好了时间给了林清远线索,将一切在大错前止步。他看似什么也没做,但最后不仅拥有了美人,也收回了林清远手中的权柄。
若是林清远不是因为对元玦太过熟悉了解,甚至元玦可以在这其中将自己摘干净,只做一个提供线索给林清远的好兄弟,可惜林清远太熟悉元玦了,他不信没有元玦的有意推波助澜,元宁能做到这些。
林清远自然是还不知道元宁早已被元玦侵占,只以为这一切策划都是元玦为了平衡君权与相权,他能理解皇帝身居其位的谋算,但是不能原谅元玦将余则安置于险地。
林清远作为元玦的伴读,从小同元玦一块长大,而后便是从龙之功,一路辅佐君王,而今,已三十而立。
在他上辈子短暂的三十余年生命中,元玦几乎占据了一大部分,可以说是他们相处过的时日,恐怕比他们与家人、伴侣相处的时日还要长。
然而并不是每份兄弟情谊,最终都能够善终,羽翼丰满的帝王慢慢不再需要他的左膀右臂了,因为林清远在作为帝王心腹的同时,也成为了皇权的制衡。
或许离开,也是他们这段情谊最好的结果。
“嗯,既然决定回祖籍云梦,一路保重。”帝王的声音沉稳,然而无比了解他的林清远却知道,帝王也在惋惜,也在感慨,当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