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晴哭到半夜,眼泪在脸上干了一遍又一遍。叶理早已回家,此刻,就只有那棵大榕树还静静伫立着,陪着她。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哭累了的洛晴,说话声沙哑且带着重重的鼻音。
“你想起来了?”
“嗯,想起来了。”她红着眼睛和嘴,可怜又可爱的样子,“我是死了,那个样子没可能活下来。”
“……怎么突然想说这个?”榕树语气仍旧冰冷,话却有了些温度。
“凭什么我一个人受着?我就是要你们知道我有多惨!”关乎生死,说出来却像是赌气的话,“我就是要你们知道我有多痛!我都痛死了啊!痛死了!我就是要把负能量都传给你们,能传多少传多少!”
她又开始哭,对着一棵树疯狂地无理取闹,只因命运没有告诉她是什么道理,她便也不需要什么道理。
“你说吧,我听着。”榕树沉稳镇静。
“我那天是跳完舞回学校拿东西,时间有点晚。然后可能因为是放假,学校里的灯都没有开,所以我就拿手机照明。谁知道才刚出教学楼没几步,就有人突然从后面上来勒我,我大叫,他就一巴掌扇在我头上……”
声音微弱下去,她吸吸鼻子,又说:“我自己都能听到‘砰’的一声,就那一下,我当场就蒙了。意识还有一点,就是完全没力气……后来我感觉自己被人扛走,走了好久到了一个地方,那人把我扔在地上,把麻袋套到我头上,然后就……脱我衣服……”
洛晴抱紧自己,感觉身体在不住地颤抖。那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是只要记忆存在就不会被治愈的东西。是暴力,是野兽的性,是看不见的肮脏和潮湿,是人类身上散发出的最恶臭的味道……
“那天很冷,我记得我一直在发抖。但我还很乐观,我就想挨一挨就过去了,等我逃出去就去找警察报案,让警察把那个王八蛋抓起来!”
“你是很乐观。”榕树说。
“是!我很乐观!”她抹一把眼泪,“再后来没了动静,我还以为他走了,就想抓紧时间赶快跑。结果我刚把头上的袋子拿掉,就看见……”
她咽了咽唾沫,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我看见旁边有个男的在抽烟……真的!超级可怕!那人瘦得只剩骨头,像是那种伏击猎物的魔鬼,躲在暗处,只能看见冒火光的眼睛……”
洛晴留下话口,希望榕树能安慰两句。只可惜讨厌的家伙终究回应不了期待,她喘一口气,接着说:“我都吓死了,什么都不管马上就跑,但是我刚被打了呀!还……被虐待了,就……真的很痛……而且我又是女生,跑得真的超级累!累不要紧,累我也跑,可就是……极限你懂吗?真的已经到极限了。我恨楼梯为什么那么高,我恨校门为什么那么远,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我也不想,但我就是没有跑更快……”
说着说着,疲惫的情绪又被挑动起来。自责的眼泪不住地涌出眼眶,尽管知道自己是尽力了,可事后还是会想,或许自己还可以再尽力些。
“然后,”她抽噎着,努力平复自己,“然后超可怕,他从后面把我摔倒,上来就……”
“你不然先别说了?”榕树终于开口。
“我就要说!”青春期少女激动着就要叛逆,“他上来就用铁棍捅我,捅完了还转……靠!我当时真的都痛疯了!整个人都凉了……凉了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以前开玩笑说凉了,我那是真的凉了啊!”
洛晴极其认真地说着像是玩笑的话。其实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样的玩笑,竟也可以如此真实。
“我当时痛得……就觉得赶快让我死掉算了!但我也就是想想,因为实在是太疼了,我没有真的想死啊!”
因为真的很痛,痛到想要任性地用死亡来逃避。可如果知道会是真正的死亡,她又宁愿醒着。
就算真的会很痛很痛,至少能知道,自己还活着。
“我……大概知道一点。”榕树声音发虚。
“那你为什么不来救我?”洛晴发泄地对它大喊。
“我只是看见你爬到底下……”它说。
“那不是就没人能救我了吗?”她嚎啕大哭,于事无补地责怪起早有定论的命运。
“我应该要和他们一样为学业和爱情烦恼啊!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为什么对我这样?我又没做坏事!”
“我只不过是回去晚了点,凭什么就是我!”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
“呜……倒霉死了……”
“呸呸呸!没有死!才不要死!”
“……啊……怎么会这样嘛……”
……
她反复哭诉了很久,从歇斯底里到喃喃低语,说到声音失去形状,说到感伤的话成了含着泪的“喜剧”。不知不觉,浮云散去,启明星轮回至天边,崭新的一天又将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求生欲一下,最后的“喜剧”只是想描述一种哭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