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妃拽着袖子,喊住她:“季妍。”
季嬷嬷脚步顿住,季妍是她的名字。
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人叫过自己的名字了,久到季嬷嬷都几乎要忘了这个名字。
“哎。”季嬷嬷应着,转身在王太妃边上蹲下。
王太妃闭上眼,言语平淡:“王曼和闻若来找我了。”
王曼是王太妃的堂妹,前太子生母—温贵妃,闻若则是当今陛下生母欣妃。
一个胎大难产母子俱亡,另一个缠绵病榻,重病不治而亡。
这是王太妃,精心为她们二人制造的结局。
这两件事,王太妃当年做的很利落,没有惹人怀疑,当年知情的人除了季嬷嬷也都赴了黄泉。
此事,早就该同那两位娘娘的身死而尘封。
季嬷嬷掩住王太妃的嘴,压低了声音:“娘娘慎言。”
王太妃轻笑一声,不以为然的拿开她的手,放声大笑。
笑声凄厉,听着像是阵阵的哀嚎。
整个栖梧宫都荡着她惨厉的笑,宫人们吓的打颤。
一阵阵凄厉似哭似笑的声音传进耳里,司膳女官施楠面上带着笑意,从袖子里拿出小布袋,慢条斯理的打开。
布袋里头装的是阿芙蓉花籽磨成的粉,民间有些厨师常在菜品中加少许阿芙蓉花籽用来提鲜。
但阿芙蓉花具有成瘾性,其花籽亦然,实用过多还会致幻。
王太妃喜怒无常,栖梧宫被赐死的司膳女官不在少数,施楠能够在栖梧宫活下来,靠的就是这阿芙蓉花籽。
自昱王逼宫失败被终生囚禁后,王太妃就开始精神不佳,喜怒无常,长期服用阿芙蓉花,症状愈发的严重。
于巧死后,施楠逐渐加大了阿芙蓉花的用量。
在这栖梧宫,惶惶不可终日,横竖都是个死,这般搏一搏,指不定还能让自己找出一条活路来。
施楠将里面的阿芙蓉花籽粉末悉数倾倒在那道樱桃肉里,用玉箸搅了两下,粉末与浓厚的酱汁混合在一起。
樱桃肉是王太妃最爱吃的菜。
有些许粉末粘在指上,施楠从怀里取出一方素青色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手指,抬眼看向那一方漆黑的菱花窗。
窗外是晴空万里。
半晌,王太妃止住笑,抬手兀自欣赏着凤仙花汁染的指甲:“无妨,我能弄死她们一回,我也能弄死她们第二回 第三回。”
王太妃眼神狠厉阴毒,看上去可怖的紧。
季嬷嬷面色沉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奴会一直陪着娘娘。”
王太妃静默片刻:“传膳吧。”
太妃吃食挑剔,常责罚宫里司膳的宫人,上任司膳女官被打死后,施楠被内务府派过来,因厨艺超群,鲜少受责备不说,偶尔还能得王太妃一句夸赏。
王太妃手执玉箸,旁的菜一动未动,只吃那道樱桃肉。
吃了大半,才放下筷子,接过季嬷嬷递过来的帕子,轻擦了擦嘴,看向一旁的施楠,眼皮子抬了抬:“你叫什么名儿。”
“回娘娘,奴叫施楠。”
施楠嘴角勾起难以察觉的笑,这是此月王太妃第四次问她的名。
过多食用阿芙蓉花籽,还会记忆减退,使人混沌不堪。
王太妃放下帕子,面上带了些红润:“菜做的不错,赏。”
施楠接过季嬷嬷递来的锦袋:“谢娘娘赏。”
—
是夜,施楠丝毫没有睡意。
月光透过菱花窗,打在地上。
清冷且破碎。
施楠拿出王太妃赏的锦袋,里头是几片做工精细的金叶子。
一片金叶就值白两银子。
王太妃母家虽说大不如当年,但毕竟是百年望族,家底丰厚,打赏向来阔绰,就是能得她赏的人少之又少。
这栖梧宫的宫人,能够谨小慎微的活着,已是万幸了。
施楠将今日得的金叶子,同往日得的放在一起,足足有二十来片。
帝后大婚,内务府下来一批出宫名额,特准一些年限未满的宫人出宫。
施楠将锦袋系好,眼神决绝,还真被自己寻到一条活路。
东边的天开始泛起白,红日堪堪探出个头。
栖梧宫洒扫的宫人开始忙碌。
施楠倚在窗边一夜无眠。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笑声,笑声尖利刺耳。
施楠透过窗子,瞧见王太妃站在院子里,痴痴笑着,只穿着中衣,头发凌乱的披散着,脸色发白,在微亮的晨光里,像个从地狱逃脱的女鬼。
周围三三两两洒扫的宫人吓的怔在原地,紧紧攥着手里的笤帚。
虽说这位王太妃喜怒无常,可也从来没见过她这般疯癫的样子。
宫人们战栗,生怕这位鬼魅般的王太妃抬抬手,取了自己性命。
季嬷嬷听到响动,急急的跑了出来,边小跑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