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胡尔缇遵守了他关于太平的允诺。杨笃常常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受方琼的重用,没想到却被方琼留了下来。
“我听闻其他国度有专门的人员负责同其他国家的往来,某些官员长期担任在外的使者,这份差事的创造和管辖,交给杨大人倒是合适的。就参考着外面行得通的例子来吧。”
卢绍钧听说了,道:
“……你不怕那些官员看了眼红,参你动祖制?”
“没有哪个祖先管得了千秋万代,祖制,就是要动的。因地制宜,因时制宜,这都是大哥从前教我的。不过动得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张大人走得突然,现在这个群臣无首的状态,稍稍一动,刚刚好。——这里面真正难为的只有你。”
“嗯?”
“要和捅了自己一刀的家伙共事。”
“哈……”
卢绍钧摇摇头,在水里催动内息,又同他那双腿较起劲来。
“……慢点。”
方琼倒想为他大动干戈,寻来从南到北的名贵药材,老郑却也说此事急不得,东家有那进展已属神迹,神迹总不会日日都发生。纵有再价值连城的药物,也不过给卢绍钧补充基本的需要,颇似宝剑砍蚂蚁。
他这样说,倒教方琼无奈了。也不知是盼卢绍钧早日康复的好,还是劝他心平气和些好。
卢绍钧从来就与“心平气和”四个字八竿子打不着,但若一味祈祷他早日康复,又觉得他每日这些锻炼太过受罪。
疼到什么份上只有他自己晓得,方琼仅能看到他额头上沁出的汗水。认识这些年,卢绍钧历来在人前悠哉游哉,从未如此狼狈。
只好陪着他,虽不能替他痛,权当多一个人承受这份精神的苦难。
“……我没事。不用替我多操这份心。”
夜晚,卢绍钧还要倒过来劝方琼。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说自己有事。”
“这辈子不可能了。”
“你啊……”
方琼转过身来,将他抱在怀里。
卢绍钧颇有几分高兴地靠在他的胸前,摸着他隆起的孕肚。
“……老郑要我盯着你吃饭,不能吃多也不能吃少。他比我还怕你把肚子吃得太大。”
“……放心吧,我甚至都没胃口。”
“没胃口也不行。”
“好了好了,不是都在吃么?这同怀凰儿的时候差不许多,你们两个都不要过分紧张。”
“到自己的时候就说不要过分紧张,每天盯着我倒像个教头似的。”
方琼“哼”了一声:
“……是教头就好了,教头看自己的兵汗流浃背才不会心痛呢。我本想把凰儿他们接回来,又怕你每天跟自己较劲,吓到孩子。”
“等生了再说吧。孩子若在跟前,就难免天天想瞧着。现在百废待兴,我是半个废人,你是半个病人,先前小皇帝不管事,朝中事务积压了那么多,倒没那许多心力。”
“嗯。……你大哥如何了?”
“还押着。……大理寺想审他,老三怕他信口雌黄,让爹先拦下了。老三这个人,心眼倒是多,这么多年了,还惦记那女人……”
“你们家没一个好糊弄的。先前大理寺里太后的人多,三公子做得对。”
却说卢绍铖带了陈潇潇出宫,将她改名回陈筱筱,帮她葬了儿子,带她到自己的一处私宅住下,语重心长地对这名悲伤的女子说:
“表姐,我原就属意于你,多年来见你待字闺中,天真地以为等我成年便可向舅父提亲,没想到那是我大哥的安排……都过去了。好在天遂人愿,如今我在家里也说得上几句话,你若不嫌弃,往后不必再受那许多苦。——舅父那边,我再差人去说。”
陈筱筱怔怔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她既痛苦又不解。不解在于面前稚气未脱的青年为何忽然这般诚恳地对她说爱。他恐怕晓得她在宫中做那劳什子皇后的本质,却又不能真的意识到那对女子的尊严是怎样的摧毁。——若他见过她如禽兽般被人使用的模样,还能毫无芥蒂地说出这番话么?
痛苦在于到了这种时刻,她竟然还想着深宫里那冷漠的少年皇帝。卢绍钦安排了一切,卢绍铖打算再替她安排一次,这两个人却全都忽略了陈筱筱的心——她光明正大地爱着自己真正的丈夫,爱到愿意为他沉没在漆黑的宫闱里,不能自拔。
……可惜那人从未真正多看她一眼。
夜深了,陈筱筱暗自垂泪。
她懵懵懂懂地跟着卢绍铖逃出了皇宫,如今再也回不去了。听闻太后与皇帝如今都已闭门寡居,没有一个人追究她失踪的事,她这皇后终究是个任人宰割的道具。若她聪明一些,定会发现如今的日子更有尊严。
但是……
噩梦与破碎的盼望依旧纠缠着她,使她不得安眠,日日憔悴。
卢绍铖从不强迫她,她也曾鼓起勇气,同他欢好,终是过去的阴影如影随形,忽然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