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

    “啊？我...我都没注意，你看我了？”安槐装起了糊涂。

    安槐心底纯净，也是四个人里年龄最小的，别人都喊顾念东叫“东哥”，他也索性跟着叫，而韩飞说话娘里娘气，不喜欢别人用“哥”来称呼他，安槐就直接叫他的名字，只有对着年龄最大的程英，他打心眼里想喊出一声“英哥哥”。

    打上大学开始，程英就是个风流倜傥的浪子，手握星辉执笔如剑，眼波横水眉峰聚山。他也一点不浪费自己这副好形象，今天和那个女孩相好，明天又和别的男生勾搭。换的恋爱对象就像集邮，四年下来能凑够一个加强排。

    程英身着一袭白衣，长身玉立。行至话筒前，目光向台下左侧扫到右端，最后停到了安槐身上。

    “你知道我开始之前为啥先看了你一眼吗？”

    这句话在安槐心里落下一滴墨，文艺汇演当晚，他特意和韩飞，顾念东坐到前排，一等到主持人报幕到程英的节目，三个人就跟上了发条似的疯狂鼓掌，特别是安槐，手都拍红了。

    他…喜欢上了程英，就是诗朗诵前的那一眼，就像他喜欢周瑜那样的喜欢，崇拜，爱慕。

    文艺汇演这种事，原本大部分学生被拉过去都是为了凑人头，台上演着，台下观众低着头刷手机，谢幕时给给面子鼓鼓掌便是。遇着歌舞之类的节目可能还抬头看两眼，但诗朗诵这种表演形式老套的节目，基本不会有几个人看，大家听个响也就过去了。程英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心潮澎湃，对着宿舍几个哥们说“我也没指望有谁听，但我是真的喜欢这首词”。

    安槐的脸还微微红着，他急忙回答，“当然没有，你可帅了。我和东哥，韩飞一直在台底下听着，你念得真好。”

    “没事，这味道挺好闻，我喜欢。”

    安槐性子好，从不拒绝推脱，还经常满脸崇拜地和程英聊三国的历史。大二有段时间院里搞文艺汇演，要求每个寝室出个节目上去，别的仨人都不想抛头露面，只有程英自告奋勇，来了一首诗朗诵——清代郑燮的《念奴娇　周瑜宅》。

    安槐的话被程英一个有力的拥抱打断。他抱得很用力，安槐可以感受到他坚实的胸肌和自己心脏的狂跳。

    在他老家，幼子喊自己的胞兄都这么叫，佳人也如此呼唤自己的情郎。

    程英的表白，让安槐突然感到一丝凄凉。他好像能明白为什么这个浪子像换衣服一样更换恋人。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去了解他像大海一样广阔的内心。我们每个人都像一座孤岛，岛上有五彩缤纷的景致，等着一艘艘渔船路过时船上的人来欣赏，但大家都太忙了，都急着让船开快一点，根本没几个人会想了解你的世界，你的内心，你的小宇宙。

    有次他这么喊了一声，结果把程英惊得原地起跳，手指点着他的鼻尖表情夸张地说，“老安，你叫我什么？”他以为程英不喜欢这个称呼，就再也不敢明着叫，只能在心里偷偷喊。

    “哎呀，任务完成。我在台子上的样子没那么挂相吧？”

    “多谢。”他很认真地对着安槐的耳朵轻语，“你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讲我的那些爱好的人。老安，多谢，多谢你。多谢…”

    “我...我可能快到易感期了，抱歉，沾到你身上了。”安槐揉了揉自己的耳垂，那里的温度高得离谱。

    会场的一杯果汁跌宕了内心的波澜，一宛闭幕小曲深沉了内心的深邃，可即便这样，也无法褪去安槐对程英那波澜万丈的心动。

    松开怀抱时，程英闻了闻自己的肩膀，“老安，这是你信息素的味道么？槐花味？跟我的好像，我的是桂花味。”

    程英点点头，“你身上有谋士的气质，...像张良，属于智将，不是武将。”

    “朗诵这首诗时，我把自己代入到了周瑜的角色里，但我挺紧张的，我看演讲技巧里说，如果紧张，演讲者可以试着在台下找一个锚点人物，当作紧张情绪的突破口，我就把台底下的人全看了一遍，一看到你，我就不紧张了。”

    安槐觉得，程英身上存着一股子“结交五都雄，一诺千金重”的少年侠气。他也确实老爱犯中二病，老版的《三国演义》他翻来覆去看了二十几遍，原着更是让他背得滚瓜烂熟。他平时最喜欢的游戏是三国无双和三国杀，最喜欢的三国人物是周瑜，而且还拉着安槐一起看一起玩。

    安槐起先并不能接受程英对于恋爱的游戏态度，因彼此是无间挚友，有时候聊天还老直言不讳地批评他，说出一些“你怎么这么渣”之类的话，程英淡淡一笑，不甚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等他朗诵结束，台底下稀稀拉拉，响起礼貌的掌声，程英又看了安槐一眼，才拐到台后面出来。到晚会结束，安槐在汇演室门口等到了一身轻松的程英，和他一道回寝室。

    “哦...我有这么厉害啊？程英，我...”

    不知道为什么，安槐被程英的这一眼看得红了脸。听着程英在台上慷慨激昂地陈词，少年心动犹如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