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无根,水影无形,金陵姚府,后花园的凉亭中,一男一女正在喝茶赏花。
“哥哥今日怎么没去钱庄看看?”姚童一手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柔声问道。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摸着隆起的腹部。
所谓女大十八变,昔年的假小子今日俨然已经成为一个散发着母性光芒的端庄女子,不得不感叹时光的赠与和力量。
姚衍饱含柔情地看着自家妹子,在一瞬间,竟觉得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
因为姚家手上的钱庄,都是他当年在蒋府落败后,名不正言不顺收来的。
一句莫须有的罪名,就使蒋府血流成河,家破人亡。
当然,这其中也夹杂着姚府、施泽方等人对蒋府的嫉妒。
人类的劣根性天热蕴含的冷漠和残忍撕裂共生。
要不是有李可爱这个程咬金半路杀出,创立门派与其抗衡,若不是当初他的犹豫,蒋溪根本活不到在阳山一战成名,他也就不会有诸多的顾虑。
心及至此,姚衍的目光开始复杂起来。白青,做为他的妹夫,还是蒋溪的师弟,万一有天蒋溪再度来寻仇,他会向着谁呢?
有一点是可以相信的,就是白青一定会护着妹妹和孩子,有这一点,对于姚衍来说,便足够了。
“左右都是给上面打工,一两天不去,也无甚差别。倒是你啊,都快临盆了,还关心这些鸡毛蒜皮。”姚衍轻轻一笑,将手边的果盘朝姚童那边推了推。
姚童会心一笑,满心的幸福漫溢出来。
“小白呢?怎么没见着他?”
“不知,一早便大包小包地出门了。”姚童看着姚衍微微暗下去的面容,忙补充道:“哥哥,你要相信他,相信童儿好不好?”
姚衍不置可否,好整以暇道:“别瞎操心。”
白青一路狂奔下山,累得满头大汉,在家门口稍作休整喘匀气后,一个飞身到了他和姚童住所的房顶。
却没想到,有个人也在房顶,怔怔地望着他,那人三两步飞到他面前。
“回来了。”姚衍不咸不淡道。
白青垂眸:“嗯。”
“没什么跟我说的?”
白青依旧垂眸:“嗯。”
说罢,便转身欲落下,却被姚衍一把抓住了胳膊,声音里似裹挟着棉絮,阻塞哽噎,似是废了好大力气,连带着手臂都是抖的:“他......还好吗?”
白青抬眉,惊讶地看着他,像是不认识这个大舅哥。
过了半晌,再三确认过姚衍眼神中的些许真诚后,白青摇了摇头:“活死人罢了。”
随后,狠狠地甩开姚衍,轻轻地落入院内。
“童儿,我回来啦!”一声“童儿”,无限柔情九转回肠。
“怎么才回来呀?去哪鬼混啦?”姚童温柔嗔怒:“我生气了,你快进来。”
“没鬼混,给你买糖葫芦啦!”
随着白青入内,小两口打枪骂俏的声音逐渐模糊,姚衍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掌,依旧止不住地颤抖。
那个少年,那个充斥着他整个青葱记忆的少年,回来了。
夕阳如血,落日洒金,将偌大的姚府镀上一层厚厚的金膜,被烧后的姚府按照之前的建筑和装饰,完美地复刻了回来,似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内心的苦痛和罪恶感。
晚膳时分,姚衍拎着一壶花间酒一食盒小菜,来到了姚府西南的偏僻一角。
此处设有一座小庵,灰墙土瓦,极为质朴,有缕缕香气不断从其溢出。
姚衍敲了敲木门:“施道长可在?”
过了一会儿,有木轮磨地的声音响起:“进来吧。”声音撕裂暗哑,如破旧的风箱。
自从当年与蒋溪的雪夜之战,回来后,施泽方便将自己“囚禁”在了这一隅,他身体早就残了,连带着精神也衰了,从此不问世事,不言江湖。
姚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迎面而来的除了馥郁的檀香和燃香,还有不断袭击的破败感。
短短三年,施泽方已经由松木之姿的鼎盛中年衰落成满头银发的皮包骨,岁月在他身上极为残酷,深渊般的眸子不再黝黑,而是镀上了一层灰暗的膜,与这漫天席地的颓废感融为一体。
终究是物是人非。
环望庵内,除了最简单的布满尘埃的床桌椅外,只有一尊大佛,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世人。
满室的灰尘下,只有那尊佛像熠熠生辉着,可见有人经常打扫。
“我腿没了,每次打扫佛像的时候都很费劲呐!”施泽方像看出来姚衍在想什么一眼,兀自喃喃道。
“前辈,好久不见。”姚衍忙回过神来,放下酒菜,倏地跪下,端端正正地给施泽方磕了三个响头。
施泽方没有客套,不说话,算是默默接受了。
姚衍站起,作揖道:“晚辈知道前辈不喜任何人打扰,若非有事萦绕心头,是万万不敢打扰您的。”
施泽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