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全身的血液和精气铺天盖地地凝聚在头顶,哪怕他是个石人,也被这强烈的情感冲击得天旋地转,呼吸不能,被磅礴的喜悦和猝不及防的失去断崖式的猛烈冲击。
他痛苦地趴在地上,狠狠地捶着地面,这一切真是太残忍了。
滔天的痛苦尚未平息,瞬间天崩地裂,地动山摇,地面震荡豁出一个很大的断裂口,露出了吐着诡谲火苗的三途地狱。
真正的火海,下落的过程甚是缓慢,可以隐隐地看到底层牛马般走来走去的黑影,皮鞭抽在肉身上的撕裂声、火焰吞噬的焦灼声、疼痛引发的呼喊声,声声入耳,声声刺痛心扉。
蒋溪不明地望向四周,他不怕火,反而对火有着异样的亲近之感。火苗无畏地舔着他的手,形成一条火线,指引着他朝着一个方向看。
一个醒目的铁架上,架着一个呈“大”字型的“人”。
那“人”的身上没一处好的地方,脸上血肉模糊看不清样子,地鬼吊儿郎当地浇了一桶不知什么的液体过去,那“人”全身的糜烂焦肉以及不断溢出的血蓦地停止,并以迅疾的速度愈合起来。
短短一瞬,便成为了一个瓷器般的完好白净肉身。
蒋溪倏地睁大了双眼,牙齿咬在嘴唇上,登时血流不止。
下一秒,那地鬼发出瘆人的鬼笑,拿出一把布满钢针裹挟火焰的鞭子朝着那“人”甩去,另有几只地鬼狂笑着,拿着火把、烙铁等扑了上去,转瞬间那“人”又被剥皮噬骨,受尽八苦。
那“人”在极致的痛苦中蓦地抬起头,与蒋溪四目相对了个正着。
在那双剪水般的桃花眼里,倒映着肆虐的地火、和内心的苍渺星河,还有着隐匿的对爱人的温柔。
赵宇酋饮马,这一战一鼓作气,打得蛮人措手不及。
他已经不是鲜衣怒马的年纪,岁月在他的脸上印下了丝丝暮色,然而时间除了带给了他外表上的成熟外,更多地铸造了一颗无坚不摧的心。
将军袍上血迹斑斑,绣春刀翻了卷,破了刃。他一眼不发地用臂腕夹住刀臂,以衣拭刀。
擦干手上的家伙,再看老伙计在大口地饮着溪水,夜幕降临,寂静无边,除了战士们的呼噜声和偶有□□声、流水声,静得如绝世独立。
赵宇酋倏地脱了力,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溪畔。极致地集中后,汹涌而来的疲惫占据了身心,他猛然间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他寻觅了半天,甚是抬起了汗血宝马的蹄子闻了闻,“战神”甚是不满,撅起尾巴不客气地放了一个响当当的屁。
赵宇酋无语凝噎,愣了半晌,兀自笑了起来。他脱下厚厚的铠甲,解开武袍的扣子,扑面而来的血气登时让人作呕。
他的里衣已经被血浸透,分不清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冲锋陷阵、刀锋不眨眼的战场,挥起的是刀、是希望、是绝境,砍出的是生路。
苍夷山河,大好儿郎,终得抱负。
赵宇酋乐在其中,乐得其所。他低下头在小溪中洗脸,顺便抹了两下头发,这一抹,擦下一手肉泥。
在清明月光的照耀下,既惨烈又诡异,赵宇酋面无变清地继续清洗,天气不算冷,他干脆脱了衣服跳入小溪中洗起了澡来。
他虬冗的肌肉线条流畅,腹肌深刻分明,虎背熊腰,刀伤剑上在他身上不是缺憾,而是铁骨铮铮的勋章。
他头上受了伤,他摸了摸,伤口不大,却是很深,血瘀化开,顺着头顶流下来,逐渐模糊了视线。
月光开始朦胧,带着血色的纱。
他蓦地想起了一个夜晚,那个月光如水、水如天的夜晚,在他懵懂之际,带队血洗了一个大户人家,那家的财宝真是多啊,饶是他为皇亲国戚,也有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夜,一众锦衣卫像是杀神降临,毫不犹疑地血洗整府。
杀得不是鞑虏,而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为得不是保家卫国,而是掠人钱财。
他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呢?他突然想起那个差点被他杀掉的少年,那样崩溃的眼神、那样的落魄,被封在了活棺材里面,后来有人救他吗?
他为过去的种种行为感到深深的懊悔和不耻,每次的奋勇杀敌是使命,亦是救赎。
哪怕有天他死在沙场,是他罪有应得,也是他得偿所愿。
阵阵清风吹过,吹不散离思,吹不尽过往。
吹在人脸上,肆意又拘束。
蒋溪高喊着胡迭,失魂落魄地醒来。
那是一种死而复生的经历,又像是死在了绝境不愿再醒来,他剧烈地抽搐着,泪流满面,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
伏默已经松开了手,怜惜地看着他,不知不觉间眼中不断有泪水溢出。
伏默不懂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是从他们的过往品出了一种自己从未体会过的羁绊和奋不顾身,那是什么呢?
能叫人生,亦能叫人死,瞧着眼前这位哥哥的样子,简直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