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却没给什么好脸色,生硬地回了句:“文公子谬赞了。”就闭口不言,并无礼尚往来的打算。
好在文子维并未在意,还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问:“诶,阿晏,你和大将军怎是一同前来的?”
侯爷看了少年一眼,正欲说话,却被后者抢占了先机:“方才在门口遇到侯爷,知他也是来赴春日宴的,便一起过来了。”
文子维点点头,并未多疑。
又随口说了几句话,文子维便让小厮先领人进去,自己则继续在门口迎客。
只是,目送二人背影消失在曲径之后,原本还热情笑着的脸,骤然阴沉下来,冷若冰霜。
趁着此时无人,文子维唤来心腹,吩咐道:“去,查查大将军和容安侯是什么关系,何故同进同出。”
心腹点点头,像个鬼魅般眨眼便消失了。
宴席上觥筹交错,有不少人寻着各种由头来找侯爷搭话,借机试探。
少年的席位并未和侯爷安排在一处,就只能时不时朝远处打量几眼。
那人白袍玉带,哪怕在推杯换盏间依旧是那般出尘脱俗,拢着一身让在场所有风景都顿时色彩的芳华。
似乎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
看着看着,少年不免伤怀,有些心不在焉。
在场同样有许多仰慕大将军威名的人,试探着过来敬酒,少年来者不拒,通通一饮而尽。
他并不是会喝酒的人,过去在侯府,侯爷身体不好并不饮酒,府中上下便也没有饮酒的人;在塞外时,虽然偶尔和将士们小酌,但那都是为了鼓舞士气,并不贪杯。
又何时像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全无章法地猛灌过。
要不了多久,就醉了。直醉到春日宴都散了席,还是不清醒。
侯爷过来时,少年双颊泛红,眼神也不清明,好在还算认得人,知道面前站着的是谁,于是轻声问了句:“要回家了吗?”
“怎么喝这么多酒?”侯爷皱了皱眉,伸手擦过少年的脸颊。
触及到的是一片滚烫,像熊熊燃烧的烈火,要从指腹直烧到心尖。
原本侯爷只是随口问一句,并未期待少年作答。
只是大抵,喝醉的人会坦诚些,少年垂眸想了想,沉默片刻,很突兀地说:“伤心,因为伤心,所以喝酒。”
侯爷的手顿了一下,鬼使神差般,问:“那你为何伤心?”
闻言,少年缓缓抬起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自嘲道:“我为侯爷而伤心,侯爷却不知道吗?”
“侯爷,您知道,我多想也成为那个,和您一起赏花的人吗?”
☆、第 7 章
暮色四合,皎洁的月光穿过街边杨柳,洒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上。
车厢里,少年枕着侯爷的膝盖,已然醉得昏睡过去,只是依旧蹙着眉,像是难过到极点,连梦中也不得好过。
方才他说完那句话,就偏头失去了意识。侯爷揽着他走出园子,一时也不知究竟该拿这人怎么办。
“撷镜……”侯爷拨了拨少年的鬓发,呢喃般轻声说,“让你伤心非我所愿,或许你愿意等我些时日,让我好好想想吗?”
可惜那人没有听到,等不来答复。他只是有些不舒服地颤了颤睫毛,伸手无意识地抓住落在半空的袖摆。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小丫鬟们忙迎上来,听到管事说快去取大氅来。
倒春寒不容小觑,她们还以为是侯爷受了凉,慌慌张张地自去取来他的披风,递过去后却看到侯爷横抱着少年走出来,那披风俨然裹在后者身上。
“撷镜哥哥!”夏蝉冬雪吓了一跳,焦急地问,“他这是怎么了?”
侯爷脚步未停地往里走,说:“无妨,他喝醉了,你们去烧些热水来。”
穿过游廊和厅堂,行至卧房,把人放到床上时,少年原本搭在侯爷肩头的手,无知觉地勾住他束发的帩,随着动作拽了下来。
霎时间,乌墨般的发丝垂落,拢住他们之间的方寸之地。
少年也因感受到痒意,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有好受些吗?”
见问,少年迟钝地转了转眼珠,看清上方之人是谁后,倏地笑了,“你又来了。”
“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吗?”侯爷以为他醉得厉害不认人,便有些好笑地逗道,“我是谁?”
少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说:“许晏。”
怎么可能不认得呢,这个很久很久之前,就时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人。
清醒时不敢叫的名字,只有半真半假的虚空中,才能宣之于口。
侯爷怔了一下,轻笑道:“竟不知撷镜喝醉了这般有趣,再叫一声我听听。”
“许晏。许晏,许晏,许晏……”
少年毫不客气,一口气连叫了好多声,目光也是直勾勾的,不再躲闪。
蓦地,他想到什么,声音骤然小下去,但依旧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