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非常艰苦,打起仗来会死很多人。”薛远耐心解释,试图将我劝退。
这我自然也已知晓,当初在现代看纪录片就心惊胆战,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主动奔赴。
因为这条路越是艰难,我就越放心不下薛远。后世将他誉为武曲星,但他又不是真的从天而降刀枪不入的神仙,他是有血有肉的、会迷茫、会悲伤的人。
如今他才十五岁,少年时代的丧失与动荡总会格外刻骨铭心,并且后患无穷,就算当时当下将其压抑,也会在多年后的某个时刻追上来将人击穿。
当然,薛远的心理素质比我的强了许多,我也没有能够为他扫除一切忧患的金手指,只是一厢情愿地觉得,他至少需要一些陪伴。
又或许是因为我自己,我猝然来到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做不到毫不软弱,不愿意离开他。
我调度出压在心底的低落情绪,抬起双眸,盯着他不放:“可是,我只认得你了。”
薛远像被这句话噎住了,没再看我,目光到处飘忽,终于点了一下头。
我松了口气,很诚恳地道了声“谢谢”,又默默地为利用他的同情心道歉。
其实这算是在我的意料之内,毕竟后来的薛远提供过剧透。
他说阿玉是“重要的人”,但究竟怎么个重要法,我无从得知。好像手里拿到一份参考答案,打开一看,解题过程只写了个“略”字,全靠我硬着头皮主动发挥。
袁大夫听说我要留下来,欣然允诺,似乎已经把我当成了他的学生。他年纪大了,视力有些不好,这个时代又没有老花镜,纸面上的工作索性让我代劳。
薛远偶尔来过两三次,每次都见我伏在案前,忽然感慨:“阿玉是怎么坐得住的。”
袁大夫在一旁调侃他:“你当谁都和你一样?”
我笑了笑,没作声。从小到大上学上班,久坐的定力早就练出来了,倒不如说让我起来运动才是难事。
但薛远替我憋得慌,又难得有空,提议道:“我们出去骑马吧。”
袁大夫这边爽快放行了,我却有些犹豫:“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他轻松应下。
此时正值黄昏,斜阳金辉铺满了空阔无人的校场,沙砾反射着细碎的光。薛远亲自牵来一匹骏马,看起来高大而矫健,通体乌黑,只有四蹄和胸前有雪点一般的白。
“它叫追雪。”薛远向我介绍,“通人性,会听你的话的。”
我还是头一次近距离接触马匹,难免兴奋,心跳都有些加快。长睫下的眼睛湿润而黑亮,皮毛油滑鬃毛柔顺,看着就很好摸,我壮着胆子伸出手,追雪打了个响鼻,主动歪头贴了过来。
我惊喜地看向薛远,他似乎也很高兴,跟孩子拿了奖状的家长似的,笑容中有几分得意:“对吧,它也喜欢你。”
薛远首先示范给我看,握住缰绳翻身上马,动作轻捷。马蹄声渐次加快,少年人衣角翻动,身姿俊逸挺拔,似在追光,似在乘风,牢牢牵引着我的心跳与视线。斜阳铺展着浮光碎金,几乎让人目眩神迷。
不远处一声长嘶,他提前勒马,缓缓踱到面前,没让蹄下的沙砾溅到我。
薛远下了马,连气都不带喘的,只有衣襟被风吹乱,把缰绳递到了我的手上。
这可是流芳百世的名将坐骑,用劳斯莱斯练习科目二也不过如此。然而我笨手笨脚的,显得很不合衬,幸亏薛远和追雪的脾气都很好,由着我折腾。
第一次上马就险些摔下来,薛远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我。
“对不起……”我感到羞愧,难怪当初薛远带我晨跑时非常平和,原来心态早在这时就练出来了。
“没事,再试一次。”他托着我的腰将我扶好,随即收回了手。
几番颠三倒四左支右绌之后,我终于取得阶段性胜利,能顺顺当当地坐在鞍上,牵着缰绳任其缓步徐行了。
还没等到我绕场一周向薛远展示学习成果,或许是追雪单方面以为我和它磨合好了,开始撒开四蹄奔跑,速度越来越快,我也越来越慌,几乎到了无法稳住的地步,下意识地呼救:“薛远!”
前方传来一声颇为嘹亮的口哨,追雪听了,当即放慢速度,几步停到了薛远面前。我吓得手脚有些发软,下马时还让薛远扶了一把。
“追雪不会让你摔下来的。”薛远出声安抚我。
知道归知道,但方才那种迎风颠簸的感觉实在刺激,我得缓缓。我换了一个话题:“刚刚那个口哨……”
“是用来唤回它的。”薛远又当着我的面做了示范,哨音清亮而悠长,刚一出声追雪便转过了头。
我趁机摸了摸它的脑袋,嘴里学着吹了一遍。果然只要不涉及肢体运动,我就模仿得比较容易,只是音色别别扭扭的,追雪听着似乎有些迷惑。
“你要把舌尖贴到……”薛远再次指导。
我茫然地启唇露出一点舌尖,他也跟着伸出手,又连忙收回:“嗯,贴到牙齿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