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洲是被吵醒的,他醒来时脚在被子外,是凉的,怀里却是热烘烘,里头拱着一个张晏。头贴在他胸上,脚搭在他腿上,他胯下那根东西也直直地戳在他肚子上,他要把他推开,他却浑然不知地搂了上去。
半边脸颊肉挤到一起,眉毛和嘴角都舒展开,看上去很安心,徐一洲忽然觉得很好笑很有趣,像自己多了一个弟弟。
外面的天还是灰蒙蒙的,刚才的狗叫声也消失了,在晦暗的日光中有一扇格外明亮的窗,是徐一川的窗,他敲了敲门:“哥,这么早就起来了?”
徐一川一直住在家里,也没提什么时候回去上班,这些天也是呆在家里,大门不出。
这时门从里面开了,徐一川脸上没多少血色,下巴泛青的胡渣,嘴角紧抿,见了他才勉强地稍一牵动:“你怎么也起那么早?”
“刚才一直有条狗在叫,吵醒了,”他往里瞄,灯火通明,被子什么的都整齐,不像刚起的,“你这眼睛咋回事这么红?”
“啊。”徐一川下意识地去揉眼,被他抓住手,“你还揉?”
“我给忘了,你小子还管到你哥头上来了。”他甩开他的手,背到背后。
“你啥时候订回去的票?”徐一洲只是好奇地提一嘴,但他的眉却狠狠一抽动,维持一张平静的面孔,用平时的语调跟他开玩笑:“你巴不得我走?”
“我可没说,这话是你说的。”
“行啦,我估计是不能这么快走了,要走也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很普通的一天,徐一洲在店里帮忙,买买菜,看看店,张晏跟在他屁股后,他走一步他就跟一步,去哪儿两人都是形影不离。
“你怎么老跟着我?”徐一洲爱逗他,拿鞋尖欠欠儿地踢他的小腿,果不其然,很快张晏就冲他瞪眼,隐隐约约要跟他急。
为什么老跟着他,张晏自己也说不好,他现在最熟悉的就是徐一洲,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他在哪儿自己就在哪儿,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像花开的地方一定有阳光,星星的旁边也一定有月亮,当然,这些话他不会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想一想。
“你去过海边吗?”徐一洲扬扬下巴,对面的墙上有张中国地图,放的时间久了,不再像刚印刷那样油亮,“我小时候忘了在哪儿看的,那句话是‘我分不清海跟天’……”
“我分不清海跟天,也分不清好人跟坏人,”张晏接了下去,“林海音的《城南旧事》。”他转过头,一副怀念的神情。
“对,我别的没记住,就记住这句话了,”两只小梨涡在嘴角边显出来,徐一洲摸摸脑袋,眼睛一眨一眨地泛着亮,“我那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会分不清,在手机上看的海也很蓝,但跟天又不是一样的蓝,这怎么会分不清?不过可能因为我是用手机看的,用眼睛看说不定就分不清了。”
在张晏以为他足够幼稚的时候,他总是会露出可靠的一面;而当他以为他已经成熟了,他却有着这样的烂漫,比如现在。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要是有钱早就去了。”他大剌剌地笑,又轻轻地踢踢他,那段小腿挨了这一踢,受了惊似的往后缩,张晏不满地啧一声,用巴掌去打他。
徐一洲像个学生时期专爱招惹女孩生气的坏男生,看见别人生气了,就嘻嘻地摆出一脸贱笑。他正到处乱躲,店门开了,有人进来,赶忙正经起来,可那边的张晏还没收住,一巴掌呼到他的脸上。
啪地一声,很清脆。
响声过后就是淡淡的红,张晏没想到自己手下得那么重,也不顾什么客人,扶着他的下巴,心急地凑上去看他的脸:“我不小心的,痛不痛?”
“别闹了。”徐一洲不要他碰,偏着脸,神色尴尬。
“这么久没见,玩儿得挺花啊。”
客人是一个黄毛青年,眼白多,很瘦,穿着松垮的灰色破洞t恤,腰背挺不直似的塌,眼神轻浮地来回飘。
“材贵?”徐一洲不敢相信,“你不是去城里打工了吗?”
“是啊,上个星期老板放了假,”材贵插着口袋,略神气地笑,不客气地看向张晏,“他谁啊?”
“这我新交的兄弟,张晏。”
“你小子守着个店儿都能交到朋友,不得了不得了,今晚一块儿吃啊?”
徐一洲扭头去看张晏,张晏支支吾吾的,想说话被材贵打断:“你也去,咱也照顾照顾这个小兄弟!”
晚饭是在一家大排档吃的,客人太多,桌子摆到路边,啤酒瓶摞在地上。材贵属于有五十花一百的那类人,没几个钱却经常吃大排档,点了几个小菜,三碗米饭和一打啤酒。
屁股刚坐下,他就点了烟,烟在他嘴里转了一圈,找到好位置,他才闲闲地说:“今天这顿我请,别客气啊。”
徐一洲许久没见过他,今天见了才发觉和中学时候的他很不一样,很感兴趣地问:“这么久没见,变阔气了啊,一个月挣多少?还是在那个厂吗?”
“没多少,但请你吃顿饭还是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