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灯吐新焰,桂魄朗圆辉。送酒惟须满,流杯不用稀。
正道的宴会总带着几分曲高和寡的庄重,有时显得过于单调。更何况修仙之人早已辟谷,大多也无口舌之欲,时间久了,难免让人沉沉欲睡。单看一旁那些百无聊赖地歪在座位上的妖族,便可管中窥豹。
不过,这筵席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故而,即便那些妖族向来我行我素,却仍无一人想要离席。
果不其然,推杯换盏之间皆是两族相互试探的话术。
妖王斜靠椅子上,有力的大手晃动着酒樽,回答的话虽随意,却也毫无疏漏。便是那些对他心存芥蒂,想要借机找茬的人也只能恨得牙痒痒,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话柄。
这些年妖族在这位至德陛下的铁血手腕之下,早已排除异己,剩下的人要么尝试接受议和,要么就算心有芥蒂也无可奈何。
与妖族不同,人族之所以选择议和,更多地是为了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的安危。修士尚且可以同那些妖精一战,但凡人却无力抵抗,若是能不伤一兵一卒便平稳解决,何乐而不为呢?虽然如此,但仍有些人会心有不甘。
凭什么?既是命名为人界,自当由人族掌管,能分出一隅给那些妖已属慈悲,现在竟然还想同他们平分这片天地。
简直是贪得无厌。
饶是修身养性多年,也难改自身本色。有人忍不住旧事重提,向妖王讽刺道,“在下先向妖王告罪。只是某心中有惑,唯您可以告解。”
至德陛下轻抿一口:“阁下请讲。”
“听说陛下也曾一力主战,更是占据一方的霸主。怎么如今反而另行其道转而主和?”
修长的手指轻击案几,面具之下只能看见那人的笑唇,“人总是会变的。”
“哦?妖王当年四处征战,铁蹄所过之处无不尸横遍野,民不聊生。您的事迹在场众人恐怕皆是耳熟能详的,如今竟然发生如此大的转变,看来天衍宗的思过崖的确恰如其名啊。”
妖族中已有人听不下这般讽刺,拍案怒喝道,“大胆!怎敢如此对陛下不恭?”
席间已有几妖将杯盏重重地砸在桌上,有心急者甚至亮出了自己的武器,一副要护驾的架势。
原家家主原治连忙怒喝,“此话过于严重了。”
一旁的仓措佛子虽未参与到纷争之中,眉心却也起了折痕。
空气中仿佛绷着根无形的弓弦,容不得再施加一丝一毫的力度。
妖王抬手,安抚住自己将要暴动的下属。他大马金刀地靠在椅上,只凉凉地掀起眼皮,“阁下说得如此详细,简直就像是亲眼目睹一般。倒是孤记性不好,怎么不记得当年出现过阁下这样的人物。”
妖族那边传来嗤笑的声音。
那开口挑衅的人不过金丹,怎么可能亲眼见证过?这世间也只有已故的霄凌真人曾得过天机。
“都是说笑罢了。”天衍宗宗主连忙打起圆场,“他性子直率,也不过是凑巧听了些野史,便信以为真。还望妖王勿怪。”
“嗒”,上好的青瓷被人随意放在桌上,妖王勾起嘴角,“凑巧?孤原以为,能参加今日筵席之人,应当也是各族精锐,怎么能如此糊涂?孤倒是有些好奇这野史的内容。”
大殿了无声息,隐约可闻烛火摇曳的声音。
分明在场众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一名大能特地出山而来,却没有一人可以盖过妖王通身的震慑感。
饶是道心稳固如金石也不由心生惧意。
此时此刻,不论是人修还是妖精,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关于这位至德陛下的事迹。他们这才清晰地认识到,为何此人会成为人妖两族皆惧的存在。
“怎么,都不知道?”大概是有些不耐烦了,妖王看向方才挑衅的人,“既然只有你知道,就由你来说吧?让孤也涨涨见识。”
眼看着那人唇色泛白,玄明不得不开口劝阻,“妖王且饶过他吧。一个醉酒之人的胡言乱语,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玄明剑主?既是剑主开口,就饶过你这一次。”妖王轻笑了一声,“你年岁也不小,须知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了。你可知人皇帝辛‘长巨姣美,天下之杰也,筋力超劲,百人之敌也’,‘资辨捷疾,闻见甚敏’,平东夷而一统东南。然武王征商,列之以四罪,‘残义损善曰纣’。须知,‘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自商之后,人界臣服众仙,世间再无人皇而仅剩天子。
始皇帝‘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为一,功齐三代’,千古一帝,莫如是焉。而落于史官笔下,却认为‘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由此可见,所谓的史书,也不过是胜者尽可书,而败者无以为辩之物。”
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成王败寇,孤承认曾经是败者。但旁的那些子虚乌有的故事,若非有人证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