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话对你说。”
楚钺当时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五年前,在浔阳城,我们见过面。”
楚钺睁开眼:“是吗?”
“你说当年钟家的长辈对你有恩,那是钟家的二长老钟司瑜。你记得吧,那年东安王病重,你在浔阳找到了隐居市井的医圣传人张赫,上门苦求半月请得他出面,半路却被你大哥楚锦截杀。你身受重伤,被二长老救下,而张先生被楚锦胁迫继续南下至福州,到了王府治好东安王之后,承认自己是受大公子楚锦相邀,东安王大悦,重赏楚锦……”
楚钺当然记得,那件事也是他离家的引子,也可以说,是他和钟至秦孽缘的开始。毕竟若是没有二长老这档子的恩情,他也不会被钟至秦诓进青楼。
他不想多谈这些,便说道:“棋差一着而已,我没能算计过楚锦,打也打不过他的手下,技不如人,怨不得张先生。若不是钟长老出面拦下楚锦,又把我带去救治,我活不到现在。”
他翻身面对着钟至秦:“我从来没想过跟他们争抢什么。作为儿子,我想治好自己的父亲,而不是把这当作挣得欢心的手段。楚锦当年害我一次,我这次回福州就是为了找他,欠我的我会让他还清,然后我就离开……”
离开那个浸染尘俗的是非地。如果你愿意,我带你一起走。
钟至秦喉头发哽,轻轻地说:“你知道钟长老为什么要救你吗?”
“为什么?”
“他当时并非救你,事实上他才是把你害成那样的人。或者说,始作俑者是我才对。”
楚钺愣了,定定地看着他:“此话怎讲?”
钟至秦避开他的目光:“他到福州本是为了找张赫,为了救我的命。我是钟家斓衣心诀唯一的传人,可天生身子特异,与功法相冲,练过心决后活不过二十五岁。钟家本就衰微,如果我这个家主传人死了,这一脉就会从此没落。他想要为我求那颗珍贵的‘息灵丹’,有逆转经脉阴阳之效。但找到张赫后,他说唯一一颗息灵丹当年被东安王妃求去,给了练功出岔子的幼子楚钺。”
楚钺当然记得这颗药,如今被钟至秦点出来,他忽然觉得浑身有点冷。
钟至秦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二长老便把主意打到了你头上,他将你的行踪透露给楚锦,唆使他半路截人,之后出面把当时重伤昏迷的你带走,带到浔阳一处宅子里,他们关着我的地方。”
楚钺陷入了沉默,钟至秦自顾自地说下去:“那时你重伤昏迷,他们把你带到我面前,说你的血脉里有息灵丹的药性,眼下又快死了,我只要喝了你的血,就能保住命,保住钟家。我们当时无冤无仇,我不愿……他们就把你我关在一间房里,说事已至此,要么我喝你的血活下来,要么我们一起困死在这里。当时你虽然服了药,但依然性命垂危,我当时想,如果要杀你才能活下去,我这条轻贱的命背不动这么沉的担子,要死,我们就一起死吧……”
那年他不过十七岁,自小身体孱弱,靠修习斓衣心决才得以正常长大。随着年岁渐长,内功和他怪异的身体相冲,又会渐渐消失,再夺去他的性命。
眼下要么杀了眼前这个人活下去,要么变成一个废人捱到二十四五岁,然后死。
钟至秦立在床头,看着昏迷的楚钺。
床上的人大概弱冠之龄,眉眼英俊得像一副精心描绘的画,胸口的起伏微弱,但温度还在。
他们素不相识,却阴差阳错被迫将性命绑在了一处。钟至秦想,是我不好,是我欠他的。我早该死了,何必再把他搭上?
他干脆爬上床,躺在楚钺里侧,拉住楚钺的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依靠。
因为流血过多,楚钺那只手凉的像冰,掌心有一点茧子。钟至秦比划了一下,心想是练过枪法吧?
他看着楚钺的侧脸,想象这个人在日光开阔的庭院里舞枪的样子,觉得那场面一定很好看。
不要死。
他不愿伤害楚钺,却也没法独自救下这个人,他想起自己曾经看到的那个方子,闭上了眼睛。
如果那样可以,如果这人愿意……
他在昏昏沉沉间将头埋在楚钺的肩窝,闻到了一丝浅淡的梅花熏香味。
钟家的宅子里没有梅花,钟至秦自小身体又不好,又异于常人,连生人都很少见。这次被带到浔阳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他晕晕乎乎地闻着这陌生的香气,心里想,对不起,是我害你至此,如果不能救你,我一定陪你一起死。
这时钟家的二长老推门进来,在床边站定,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痛心疾首道:“他早晚要死的,你下不去手,我来帮你。”
说着他作势要往楚钺的脖子上扎,本来虚弱不堪的钟至秦忽然挺身坐起,出手如电,一把攥住二长老的手腕顺势一拧,夺过他的匕首后翻身下床,将刀尖对准了他的喉咙。
他强行运功压下喉间的血腥味,冷冷地说:“找大夫救他,然后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