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正纷乱,门上忽有急促敲门声,顾嬷嬷在外低低唤臧宓。
臧宓心下微觉诧异,起身开门,廊道里一阵穿堂风吹过,竟有冬日里凉进骨子里的萧瑟。
“娘子……”顾嬷嬷向来是个快言快语的人,此时却有些哽咽,话一出口,就垂下头去,从袖中掏出帕子抹眼泪。
她这副模样,吓得臧宓心头一紧。这些日子日夜为刘镇悬心,下意识便想到了他头上去。
“方才船夫来找我设法借几张蓑衣,我跟着送到楼下,却见到从前孙家的人……说是孙将军的棺椁,被风浪打落进河里……”
第82章 、疑心
孙将军封侯的消息前不久才传来, 臧宓当时还往孙府道贺,转瞬间却得悉这个噩耗,一时震愣得回不过神, 不可思议道:“孙将军不是桓家旧将?庐陵公竟这样快就败了么?”
朝中如今是谁做皇帝臧宓并不大关心,但若桓氏败了,刘镇的处境必然也岌岌可危,因此心下难免惴惴不安。
若朝中要清算桓氏余党,刘镇前些日子方才平定卢湛之乱, 如今也算风头正健, 必然要招旁人的眼。只是如他这般骁勇善战之人并不可多得,北朝的威慑尚在眉睫之间, 也不知能否得格外开恩。可孙将军都遭了毒手,刘镇自然也唇亡齿寒, 福祸难料。
可不论如何,孙将军从前对刘镇多有照拂,死生这般大事,既遇上了,臧宓决不能为避祸, 就装作一无所知地回避。
因此,此时虽已是夤夜, 外面又风雨交加,臧宓仍穿戴整齐, 随着顾嬷嬷一道往楼下去。
此地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 这所江边的小客栈也十分简陋。一盏气死风灯挂在碗口粗的木柱上,灯火昏黄黯淡, 偶尔有风从门缝刮进来, 空气潮湿中夹杂着尘灰的霉味, 腐朽又沉闷。
夜里风起得急,山雨欲来,当时并来不及在镇上四处找客栈,只得在此将就一晚。
顾嬷嬷因怕臧宓瞧不清脚下木楼梯,一手扶着木栏杆,一手搀着臧宓走下楼来。主仆二人小心翼翼下得台阶,环顾四下,却不见孙将军家的下人。
正要找人相问,客栈的大门打开,一股强烈的河风灌进来,掌柜披着蓑衣,仍淋得满身湿透,将斗笠放在墙边,抹着脸摇头道:“这般大的风雨,夜里又瞧不大清楚,我这斗笠都被吹翻几次,淋得睁不开眼,那棺材怎么捞得上来!”
顾嬷嬷在孙家为仆几十年,听他如此说,热泪不禁滚下来,叹道:“孙将军是个热心肠,待军中的下士也颇体恤,如何老天不长眼,人都死了,还要受这份罪!”
臧宓蹙着眉头,忧心道:“今夜风雨如此急,棺材掉落水中,顺水漂零,不知会被冲到哪里去。”
掌柜从曲尺柜后找了条干帕子擦头上的水,插嘴道:“也算运道好,到码头附近才落的水,港口背风有回水,冲在回水湾里,流不出去。只是今夜风雨这般大,水手不敢下水,我早劝他们等明日雨停再做打算,只也没人肯听我的。”
臧宓不懂为何在回水湾就流不出去,料得孙家人此时应都聚在码头边,推开门扇往那边瞧过去。只是夜色里只能瞧清零星几盏灯火,隐隐约约有嚎啕之声,而在门边只站了片刻,衣裳便被风扯得猎猎作响,雨气飘进来,湿了半身。
正犹豫着是否应撑伞过去看看,那头不知谁高声呼喝,继而呼喝声纷繁。掌柜一听动静,翘首看了片刻,又戴了斗笠冲进雨里:“似是有人下水拴住棺材,正往岸上拖,我搭把手去!”
臧宓忙让顾嬷嬷提了灯往外头迎一迎。
约莫小半个时辰,十余人抬着沉重的棺材往客栈这头来。因时下习俗扶柩不得落地,不得中途进屋,那掌柜找来一辆马车,拆了顶棚,停在客栈外。这才让棺椁有个暂时的栖身之处。
孙家留了人守着停灵的马车,其余人在掌柜的殷勤招待下鱼贯进得客栈来。因着在雨中折腾这许久,人人面色苍白倦怠,只叫掌柜快些备热食热水,吃饱饭洗漱安歇。
臧宓起身迎出去,见孙将军的两个儿子和几个侄儿都在,因是扶柩这般大事,家中仆从随着的也不少,一时心中疑惑,这么多人,如何押不住一口棺材?那棺材若非是被冲入这小镇港口的回水湾,这大江大河,风雨里如何打捞?老将军戎马倥偬一生,险些落得个尸骨无存。
她心中虽有腹诽,仍恭敬地与诸人致礼,双方在此见到,彼此都觉诧异,臧宓才要问些紧要的,抬眸却见这行人末尾,赫然立着从前桓奕身边的一个心腹侍从。那时在秦家的画舫上,刘镇冲上来想带自己走,桓奕身边许多侍从出手阻拦,围攻他一个。
此人正是其中之一,身手自然十分了得。臧宓认出他来,而那人自然也认出她,目光里忽而涌起奇异的兴味。下意识的,臧宓的手脚有些发凉,将将要问出口的话也咽了下去。
“夫人如何会投宿在这么一间客栈里,若非先前见到顾嬷嬷,我险些不敢相认。”
孙将军的长子孙齐颇有些意外地问臧宓。
臧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