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熄以后,后座安静地仿若无人,过了一分钟,窸窸窣窣地轻微衣料摩擦响起,我微微偏头向后,看到凌灏勾着安悦的腿弯,正在抱回自己腿上。
安悦睡得依然不安稳,眼角和脸颊像醉酒般泛着酡红,眉心微簇,因被突然打扰正哼着又轻又细的嘤咛。
凌灏打开车门后没急着动,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从上方、从侧面照进来,将他那张冷静又克制的面容微微打亮,他揽着安悦瘦削的肩胛,让对方像只小动物似的躲在他的肩窝处,随后将安悦的胳膊搭在肩上,小心翼翼地从座位上下来。
我跟着下了车,将车门合上后看到已经走出几步的凌灏,正扭头看我,利目陡峭,赤色浸满眼底,正传递着浓重的威慑力。
过了几秒后他收回目光,步伐缓慢沈稳地走向电梯口。
我没再跟上,怔愣地望着他们拐进电梯后,才转了个身面向车门,将手伸至门锁处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手转向裤兜,掏出烟盒。
火舌闪动着靠近烟丝,还未燃起就瞥见醒目的红色禁烟标示,我只好将打火机收了回去,把打发时间的烟整根投进垃圾桶。
立在空荡荡的地下室里,心臟也彷佛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封闭的盒子中,束缚跳跃、限制搏动,时时刻刻都处于缺氧状态。
仰着头捏了两下眉心,我才缓缓地、深深地,嘆出一口气。
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凌灏去而復返,我以为凭我们三十几年的交情,也总该打个招呼再动手的。
因为醉酒的缘故,他的准头不太行,拳风凌厉地袭击了我左侧颌骨。
齿根被震得痛麻,身体还未取得平衡,腹部就传来被重击的钝痛感,呼吸停滞半刻后,臟器的抽痛引起类似呕吐的胃酸反涌。
「哥……」
「别叫我!」凌灏眼底猩红、目眦欲裂,发洩的拳脚毫不留情地砸在我的身上,亲眼撞见亲弟弟和伴侣在新巢里肆无忌惮地做/爱,他想必一定恨极了我。
同样,我也能清晰饱受所有的痛恨。
一时间,空旷且静谧的停车场只剩肢体衝撞和粗重的呼吸声,他毫无章法的怒气只顾发洩,我不躲不避全部承受,几乎每一下都能换来令牙齿发酸的痛感。
直到含了满嘴的铁锈味,我才抬手抓住了凌灏的手臂,侧头吐出一口血沫后道:「哥……别打了……」
常说久处就如唇齿,难免摩擦磕碰,但在过往中,我和凌灏竟连红脸争吵的经历都不曾有过,甚至关于青春期时的出柜,也在我率先的妥协之下销声匿迹。
单方面的施暴和发洩过后,皮肉之苦尚且能忍受,心臟里拥堵的宛如刀搅、零敲碎受的酸疼才真致命。
我弯着腰强压下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的伤痛,去看喘息未定的凌灏,因过度发力,他的手抖得厉害,但还是硬撑着用力推了我一把,最终都因反作用力向后踉跄、跌坐。
他将头垂得很低,不再笔挺的高定西裤斑驳地沾了灰尘,搭在膝盖上不停发颤的手攥紧成拳,随后爆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听者揪心,肋骨随着喘息的动作牵动起难忍疼痛,像是断了根骨头,正衝着缝隙往不断紧缩的心房里,呼呼地灌冷风。
「为什么?」他微抬着头看我,眼底聚着一层薄薄水光,声音轻得好似嘆息:「你们……为什么?」
「是我。」自虐般按了按胸口的创伤,我勾起嘴角勉强笑笑,道:「虽然预料你迟早会知道这件事,但我真的没想好该怎么跟你解释……」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安悦……」
「所有的错都是我引起的,但目的并不是要伤害你们……是我混蛋了……」
凌灏双臂撑地,狼狈地站起,那张与我如出一辙的脸贴近,酒精味挥散,裹挟着浓重的哀伤铺面,他哑着干涩的嗓子问:「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就像从那束惹眼的玫瑰开始便深植在贪念上的刺,终于能得见天光,我微微屏息,慎重而坦率:「我爱他。」
这是根源,也是目的。
迎上凌灏的目光与之对视,我再次重復:「你有多爱,我有多爱。」
爱这个字很玄妙,既可以作名词,用以表述、相互较量,又可以为动词,你追我赶、无限绵延,但不论是其中哪一种,我和凌灏对安悦的情感,都有着一脉相承的肖似。
安静了几秒,凌灏倏然变了表情,讥诮爬上眼角眉梢,颌骨肌肉绷出盘亘的筋络,他轻轻嗤笑一声,嘲道:「爱他?」
「你配吗?」
像往烈火中泼了整瓢的沸油,又飞速盖上了几铁锹的土,待燃不燃,又不甘至此熄灭,只好摇曳着,散着威慑力欠缺的怒火:「我为什么不配?」
凌灏的利眸像一柄窄匕,不笑时更是泛着凌厉血色的光,直衝向我:「因为,相爱的是我们。」
不愧是同胞兄弟,短短两句就精准打在七寸之上,无论我再怎么埋怨迟到于安悦的人生,也已经改变不了我哥捷足先登的事实。
疼痛霸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