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把约书亚从睡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来,接着被自己竟然再次坐起来了这件事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原来刚才是个噩梦。
梦中将烟头按在别人脸上的感觉如此真实,以至于醒来后右手还在微微发抖。喉结滚了滚,随唾液一起咽下去的是一种苦涩的感觉。
楼上有人在谈话,一道熟悉的女声,是蕾妮修女,没想到她今天来得这么早;紧接着是一种像大提琴一样闷闷的嗡嗡声,嗓音低沉平静的冒险者在说话,约书亚没听清内容。
“你们在说什么?”他高声说,“我上来了。”
他起身接水洗漱,用妹妹送的梳子顺了顺头发,换上祭司袍,调整好假领的位置。这两年皇都的正教祭司们终于接受了假领,制作这种装饰的手艺很快在裁缝间传播开来。
按照规定,祭司黑袍内穿的是窄口竖领的纯白色衬衣,就算没有条件染成无瑕白,至少得是雪色,此外也应该尽量保持洁净。
然而一旦清洗过于频繁,劣质的领撑就会烂掉,让领子无法保持直立,继续像喉卡一样环绕着脖子——据说这种令人难受的设计是为了让祭司们注意言行,不说不圣洁的话,因此合格的祭司绝不能穿塌了的领子布道。如果领子坏了,只能找裁缝拆出旧领撑再换上新的,或者买一件新衬衣。
假领的流行对约书亚这样穷困的乡下祭司来说是件好事,单独购买假领的成本低廉,洗坏了也不心疼,可以常常更换,同时穿戴很方便,只要把这个项圈一样的白色布圈束在外袍领子的下方就好了。
约书亚收拾妥帖,匆匆上楼,修女对他说:“日安,拉蒙。”拉蒙是约书亚的名字。
辛斯赫尔也说:“日安,神父。”
“日安,二位。”祭司心虚地小声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一个虐待陌生人的梦,在现实里见到辛斯赫尔本人,让他感觉既尴尬又愧疚。
“刚才谁在大叫?”约书亚又问。
“是我,”修女说,“一进门见到这位陌生的先生,我吓了一跳。”
“大概我的相貌吓到她了。”辛斯赫尔说。
教堂只有两个女性助祭,一个是前司铎的孀妻,年纪已经很大了;还有一个和约书亚是发小,就是面前的这个,她是退伍军医。能把见多识广的她吓坏,这个陌生人该有多丑啊?约书亚这样想着。
修女知道约书亚祭司看不见,描述道:“辛斯赫尔先生长得很俊美,不过他的皮肤是灰色,像僵……呃,像死人一样。”
“灰色的皮肤?这好像是一种地下精灵的特征,”约书亚说,“辛斯赫尔先生想必是格里达尼亚人。”
冒险者说:“我不认可我是格里达尼亚人,但没关系。”
约书亚又一次感觉有点尴尬:“抱歉,我不了解你们那边。修女会给你弄点早饭,你可以借村民的陆行鸟去看看北星号遗迹,然后回皇都。”
“我恐怕不能去了,神父。”
“你怎么了?”
“我的手痛得厉害。”辛斯赫尔说。
修女证实了他所言非虚:“哎呀,辛斯赫尔先生,你的关节肿得袖子都挽不上去了。”
“听起来很严重,你昨晚怎么没告诉我?”约书亚问。
“我以为只是扭伤,”辛斯赫尔说,“我从陆行鸟上摔下来,只有一开始痛了一下,暖和之后才又痛起来。”
“大概是天气太冷,把你冻得没知觉了。让蕾妮修女帮你看看吧。”
修女找来剪刀,剪开他的袖子,仔细检查了一番,说:“这伤很新,拉蒙。”
“当然了,他昨天深夜才来的。骨头断了吗?”
修女为他检查,触碰伤处的动作让辛斯赫尔倒吸一口冷气。
哈罗妮在上,约书亚想,他发出的声音简直和昨天梦里一模一样。
“骨头没裂,是关节折了。我们得把你的胳膊拧回来,打上夹板,”修女说,“为防你痛得踢我一脚,得让拉蒙把你按住,可以吗,辛斯赫尔先生?”
“当然。”辛斯赫尔说。
约书亚祭司低声说:“得罪。”而后先是伸出手来,一点一点探到他的位置,俯下身,用体重压住冒险者,只把那条伤胳膊露给修女。
“我记得我叮嘱过你,蕾妮,”约书亚说,一只手反拐过来扣住辛斯赫尔的头,意思是别看。他们的胸膛紧贴在一起,约书亚说话的时候,辛斯赫尔能感觉到胸腔微微震颤带来的痒意,“在外人面前要叫我约书亚祭司。”
“好的,拉蒙,哦,我是说约书亚祭司。”蕾妮修女漫不经心地搭话,只听“咔”的一声,约书亚接着听见了一声闷哼——辛斯赫尔形态诡异的胳膊被拧回了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于是祭司松开了他,后者调整了几次呼吸,说:“没有痛到非要你抱着我不可。”
“我不是……”约书亚说,“算了。没关系。”
修女找来夹板,为辛斯赫尔固定伤臂,将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