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年,龙水偶尔跟他提到,公司里有个据说是信息素无感症的alpha男孩子,是我们公司宇航开发部门的骨干,他估计也挺需要一个契约结婚的对象的,我安排你们见面吧。他从没听说过什么信息素无感症,好奇心大于期待。相亲那天他迟到了一小会儿,走进和式料理庭时,恍然看到长长的木制走廊里,飘着那像玻璃软丝般的气息。久违的,熟悉而让他安心的清洁的皂香味,从侍应生替他拉开的那扇纸门后面,像祝福的雨露一般扑面而来。
——啊啊,这一定,是神明的安排吧。
曾经只存在于记忆里的精神支柱般的气息,变成了现实,然后融进后颈的腺体里,真真正正成了自己呼吸的一部分。在那温柔而强大的alpha信息素的守护下,好像什么都可以做到。连到了每逢半年最难熬的那个时期,本来不得不忠实地执行自然赋予的任务的身体,只要一被小千空的气息和体温笼罩着,奇迹就发生了。干净的皂香,随着他的触碰和呼吸涌进体内,像沙漠地下渗出的冰凉的泉水,不可思议地驱散了聚在体内的躁动的热潮。小千空喜欢宇宙,工作和研究也都和宇宙有关,入睡前能听他讲很多很多关于探索宇宙的故事。讲起宇宙的小千空就像好奇的孩童一样兴奋又耀眼,红宝石似的双眸里盛满了闪烁的星光。在那星点的注视中,那干净安稳的气息的包裹下,就是自己唯一的容身之地。
在那天之前,他一直这么相信着。
那天的千空是被部下的年轻人搀回来的。起初尚未觉得有哪里不对,千空身上的酒味很重,盖过了平日那清洁的皂香味。但很快地,也许是因为踏入自己领地,也许是因为发情的伴侣oga出现在他面前,alpha的信息素变得无比尖锐,像无数碎玻璃扎在他的身上。他第一次萌生了从这个家里逃出去的念头,但仅仅是这个念头就让alpha变得更加狂躁。曾经保护过他的,赖以维生的安稳的气息,这晚上变成了无形而沉重的锁链,牢牢将他铐在原地。
千空那红得摄魂的双瞳里泛着血的味道。被alpha压在身下时,他第一次看到那美丽残酷的红色双眸近在眼前,像宇宙中的星体一样庞大,不容拒绝,光是其引力就能将自己碾碎。好可怕。好疼。与其说是为了在荷尔蒙驱使下为繁衍后代而交合,不如说是祭坛上的牺牲供野兽分食。不管怎么哭喊或者求助,都像被真空彻底吞没了一般,得不到任何回应。利爪将皮肤掐出淤青,犬齿深深嵌进肉里,整个身子几乎从下体被贯穿、撕成两半,恍惚和疼痛交错之间他终于明白,即使千空是超越种族中所有其他个体的alpha,他们终究还是alpha和oga。自己只不过是要把一直以来靠着千空而维系的这个身体交还给他。毕竟,那时候要不是遇到了你的话,恐怕将更早经历这一切,会在不知道哪个黑暗的角落里被拆得七零八落吧。在你带我逃掉的时候,我以为即使像自己这样也有资格获得自由。但是我错了。事实是,这个身体为你所有,在玻璃一样透明无垢的细线织成的茧里,承受蜕变的苦痛,化作为你而孕育的容器。
为什么竟然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一点呢。
好奇怪,自从那夜以后,小千空身上再也闻不到那种像用天然皂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的味道了。
不光是那清洁的皂香味,从他身上任何味道都闻不到了,好像一直以来联系着他们的纽带都彻底消失了一样。不,这才是为浅薄的契约在一起的他们本该有的状态。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九岁那辆列车上,突然陷入发情期的oga被无数陌生的气味包围着,像在一片黑夜的森林里,无数幽绿的眼睛从树丛的暗影中盯着他。他茫然无助,举目四望,但这回却怎么都找不到小千空的气息。与此同时,被小千空触碰的感觉也变了,原先柔和没有任何欲情的接触,现在就好像电流直接作用于裸露的神经。一开始强烈得根本无法忍受,渐渐地却从中萌发出一种更加真实的连结,像地下根系一样,在黑暗的腐殖质中生长延展开。
失去alpha信息素的庇护真的好难受。从胚胎着床的时候开始,有一阵子每天都感觉仿佛有只大手在内脏里乱掏,一开始呕吐就像身子破了个口似的抑止不住。这孩子一定也知道吧,它是不被父母亲期待的生命,自己不是因为爱而出生的孩子。不生下来的话也许会更幸福吧?正犹豫着的时候,我看到被罪恶感侵占的你,我强大的alpha,像犯了错却不敢祈求原谅的孩子一般内疚而无措地守在我身边。那一刻我终于发现,这是让你将我放在你心中的唯一的办法。
这时候,那曾消失无踪的安稳的感觉又回来了。你那如忏悔的罪人一般的神色与言动,像那时干净的肥皂香味一样包裹着我,成了我赖以生存的一切,就像被饲养在透明而绚丽的肥皂泡里,轻盈地悬浮在空中。但我知道终有一天脆弱的肥皂泡会破裂,这个虚妄的把戏会被你揭穿,你会亲口告诉我,我们所在从来都是不同的世界。
我想让你得到自由,但我又害怕亲眼看到这个小小世界的破灭。肥皂泡炸裂时到底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像阳光下的烟火,迸出美丽又晶莹的碎片?炸响时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