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占卜,占了三次,次次大凶。太史令焚香祝祷,再卜三次,仍是大凶。可拿你的八字去,却三次大吉。”萧景琰收回目光,垂下眼帘,“你的八字,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要忘了你我自幼一起长大,年年我都与你过生日。我送你的朱红铁弓,此时就挂在东宫的书房中。旁人的八字大凶,你的却是大吉,我想,这想必是太奶奶在天之灵保佑,冥冥中自有定数。”
“至于今日……蔺晨阁主早有主意,即便你前日不服药昏睡,他也自有法子。他同柳澄商议,昨日夜间将你带到柳家。凤辇迎亲,他亲手将你送上去。还带了四名侍女,皆是他挑选的人手。其实你属下的江左盟诸人也对此事心知肚明,他们对我……”萧景琰说着,又是苦笑连连,“不甚满意。若你肯分出一丝心智应付,我的这点微末道行,你怕是早已发现了。”
“不过,我虽算计了先生……但绝无恶意,还请先生信我。”萧景琰起身,取过梅长苏饮过的那只杯子,自己抿了一口水,“我的心思,先生你是知道的。之前,我爱慕先生才学人品,想同你结契,同你在一起,并非因为你是林殊。不,无论梅长苏也好,林殊也罢,我对你的心……始终未变——”
“够了。”梅长苏睁开眼睛,几乎一跃而起,一手指着萧景琰的鼻子,全身剧颤,“萧景琰!你有情有义,可你为什么没脑子!”
萧景琰吓一跳,连忙伸手去搀,梅长苏愤怒不已,身子一歪,重重坐倒榻上,“你想没想过,你这套瞒天过海的手段,将陷我于何地,又陷你于何地!”
“十四年前,梅岭惨祸,父帅拼死才使我活下来。这十四年来,我苟且偷生,日夜难安,一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全是当年的血与火。你以为我很想活下来么?我恨不能随他们一起去死!可我不能,我得忍着,活着,因为我肩负着为赤焰军、为父帅、为祁王府上上下下报仇雪恨,洗刷污名的重责!所以,为解毒,挫骨削皮,剧痛难耐,乃至减损寿数……我忍了;重返金陵,你不信我,误解我,甚至恨我,憎我,我认了;我做你的谋士,苦心孤诣,耗费心血,步步为营,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你如今弄到这般田地,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是,赤焰旧案重审,七万赤焰军……我父帅,我的母亲,祁王殿下,乃至于我……我们背负的谋逆罪名已洗刷干净,终于还一个清白公道。你觉得我该满足了,是么?”梅长苏抓着身下织金描花的锦被,嘶声道,“可我告诉过你!我告诉你,苏哲是什么人,他是阴诡谋士,惯行阴诡之计,满京城谁人不知?留我在你身边,世人必然以为你也是一个喜好权谋党争的皇帝。但我希望你做的是什么?我希望你重振朝纲,再整吏治,扭转大梁几十年的颓势,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我掏心掏肺为你,而你呢?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你竟然想出这样离奇的法子强行成婚……你……”
“你大婚,我是心里难过。可那又怎么样!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人活着,总归逃不过爱恨别离,但你是未来的天子,你怎么能如此任性妄为……”梅长苏越说越气,“居然做出、做出……传出去,天下人议论纷纷……”再也说不下去,以手掩面,竟已哽咽。
萧景琰静静听着,忽然道,“你从来没对我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梅长苏一滞,喘息片刻,缓缓吸一口气,然声音依旧颤抖,“苏某气急失控,词……不达意,还望殿下、殿下恕罪。”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萧景琰将水杯斟满,递到他唇边,梅长苏接过,低声道,“多谢殿下。”
“前些时候,我陪你去林氏宗祠祭拜。沉冤得雪,你在灵前长跪不起,却极力克制,虽哀而不伤。我听着你哭,就很难过。直至出来遇到言氏父子,言豫津抱着你,又是哭,又是笑,我瞧着他的样子,就想,你生性坚忍,即便再苦再难,也总是一人独立支撑,从不放纵情绪。就连哭,也要忍着眼泪……”萧景琰顿一顿,“你方才生气着急,冲我大叫大嚷……我一点也不生气,相反,我很高兴。”
“爱恨别离,嗔痴妄念,人生实苦。”他喃喃低语,“你知道蔺晨为何愿意帮我么?他说,你太累了……”
梅长苏冷然道,“我心甘情愿。”
“你心甘情愿,可你想过别人么?”萧景琰直视着他,目光灼灼,“你总为别人考虑,但是这‘别人’愿意让你替他们考虑么?”
“你身中火寒之毒,你可告诉过蒙挚?若不是后来阴差阳错找到聂锋,恐怕他一直会被你蒙在鼓里。你同霓凰讲,你解毒后可以活到四十岁,但实际真如你所说么?你化名苏哲,三年前出现在我身边,奉我为主,做我的谋士,为我决算千里……你骗我,骗蒙挚,骗霓凰,骗所有人,苏先生,得知真相后我们大家有多难过,你想过么?”
梅长苏越喘越急,萧景琰长叹一声,道,“至少,你应该相信我。你的苦楚,我要帮你分担。无论你高兴、痛苦、难过、愤怒……在我这里,统统都可尽兴抒发。我就是这样想的……”他抓起梅长苏的双手,牢牢握于掌心,“请你信我。”
“……还有,有